也说“二荤铺”(二)

有人说,二荤铺就像今天的盒饭称菜,也对也不对。其实在二荤铺,菜没什么可选的。旧时代,大多数人吃不起菜,有时经常只买“一口”,解解馋而已。

二荤铺的食物,经营最多的就是主食。

二荤铺基本不在早上正经卖食物,尤其是主食。这时它还没上货呢。

这在旧时代有讲究,叫“隔行不取利”,二荤铺是不能去抢人家卖早点的生意的。但是只要早点时间一过,就是它的营业时段了。二荤铺的主食,基本上就是各个早点摊子卖剩下的东西,自己很少做。但是由于收来的种类多,倒也五花八门。

大子儿,也叫大枚,它不是银本位的,而是铜元,二十文,十五个大子算一吊。也有小子儿,十文。

一般来讲,早点时吃一个玉米饼子或是窝头要花两个大子,但是到了二荤铺,这就是卖剩下的了,一个大子就卖。一个大子还可以买半斤大饼、或两碗高粱米稀饭、或一大碗豆汁、或一碗卤虾、一盘麻豆腐之类,也能买两三个咸菜疙瘩,赶巧也能买到焦圈油饼,但是很少见。专门有人为了省钱,晚一阵吃早点,能省一半钱。

二荤铺的食物,打的不仅是“便宜”牌,而且口味隔色,以辣和咸为主,很少有其他口味。

有一位语言学家大佬罗常培先生,据说老先生口味独特,专爱吃炸狠了的焦圈掰碎了塞窝头里,就着麻酱咸汤吃,以至要到二荤铺去订购。37年抗战爆发,老先生被迫远赴长沙,曾给弟子邢公畹写信,问能不能搞一点焦圈来,并且大肆抱怨湖南的芝麻酱不好吃,粘嘴。

二荤铺的再一种“招牌美食”就是“烂肉面”了。烂肉,不止是一种肉,而是许多碎肉掺合在一起,再进一步剁碎剁烂,有点像今天肉夹馍里的肉,碎到那种程度,然后跟点剩菜什么的混在一起,加些酱,煮上一锅比较稠的肉酱粥用来当面条的卤子。这点剩菜,也不一定是从哪个大馆子淘换来的。你还别以为不好,这个做法叫“折罗”,剩菜再回锅,有些人还专门爱吃折罗。

顺便,其实烂肉面的面条也是烂的,没多少整根的,大都是断的。因此,吃烂肉面不能用筷子捞,捞不起来,得用调羹一勺一勺舀着吃,也很顶饱。

二荤铺里的所有饭菜都可能口味差,唯独烂肉面,一定是又实惠又好吃。

我们这里是矿业城市——当然现在已经资源枯竭了——八十年代的时候,这里二荤铺依然在卖烂肉面,很揽人。城市当年还是很富的,矿坑场景都印到了人民币上,当时很多人的收入水平在全国也能名列前茅,但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喜欢烂肉面。而且全肉的卤子不香,必得搁点菜叶子豆腐丁子才好。

这个科学无法解释的饮食习惯一直保留到了今天。比如说,很多老北京吃肉酱面,肉酱卤里不能全是肉,纯肉酱是被鄙视的。

二荤铺论“口”卖食物是最有特色的。

虽然二荤铺的饭菜已经很便宜了,但依然有很多人负担不起,于是就有了论“口”卖的情况。比如有人提到《大宅门》里,车把式郑老屁赶车途中,在馆子里喝了一盅酒,吃了一块口条。

但是,《大宅门》里那种饭店并不是二荤铺。二荤铺还要更寒酸一点,而且也不敢明目张胆卖酒,只有大碗茶是供应不歇的。

二荤铺也卖口条、拱嘴,但那属于“紧俏货”,谁抢着算谁的,一般卖的就是猪头皮、羊头皮、下水杂碎,抑或霜肠之类,切成小块,客人来了,只拣一两块,或抓一把花生米、盐豆,结账的时候算在一起,典型的“穷人乐”。

但是有些年景,就连一两块肉也有人吃不起,于是换成掰碎了的麻花、油炸馃子,好歹是过了油的,也算沾点油腥了。临逢年节,铺面里也可能出现甜馃子、麦芽糖什么的,买一块来,如获至宝。

也有人是将这种零块肉当成嗜好品的,比如《大宅门》里的郑老屁那样,路过二荤铺门口,顺便来个煎糟饼再来块肉,一个大子儿都用不了,却极是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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