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秘密 | 上

眼前旋转着一片凝重而暧昧的灰黑色，而莱娅的脑袋里像住着一个装修工地，一刻不停地敲敲打打着，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一．我们没有秘密

“莱娅姐姐，你醒啦。”听到安德烈的声音，她感觉放心了许多。

定睛细看，她发现自己躺在一楼卧室的床上，凌乱的床单上随意地堆着礼物盒包装纸、外套和围巾，而安德烈一如往常地坐在床沿，怀里抱着他最喜欢的毛绒兔子。

六岁的安德烈是邻居家的小男孩，活泼好动，像个毛茸茸的小狮子。莱娅平时会到他家里教他小提琴，他和父亲一起住。安德烈的父亲是一名警官，晚上在家时会准备可口的晚餐。安德烈很喜欢从窗户爬到莱娅的卧室来，陪她说说话。

“刚刚从露易丝家里回来，头特别疼，就又睡着了”，莱娅拍拍额头，然后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找两片止痛药来吃。

空空如也的药瓶仿佛在提醒她，最近头痛昏迷的频率越来越频繁，而昨晚发生的种种，却像一滩粘稠的旧橡皮泥，紧紧贴在胃里。不安、焦虑和羞耻混杂在一起，咕嘟嘟地冒出诡异的气泡来。

“和我讲讲吧，我们说好没有秘密的”，安德烈懂事地拽着她的衣角，“我会保护你的，莱娅姐姐。”

莱娅迟疑了片刻，而安德烈澄澈的眼神里，仿佛隐藏着与他的年纪不相称的成熟、冷静和宽容。

二．圣诞夜的暗影

“莱娅快尝尝，我今晚烤的牛排一定合你的口味”，露易丝递给莱娅一杯热红酒，满心欢喜地望着她。

露易丝是莱娅中学时代的好友，这些年来，在露易丝家里过圣诞节，成为一个心照不宣的习惯。香嫩多汁的烤牛排、馥郁甘醇的红酒、和露易丝妈妈——洛芙的私房炖肉汤，如此丰盛的圣诞晚餐，搭配着轻轻摇曳的烛火和歌谣，这里就像我曾经的家一样，莱娅静静地想着。

在学校里，除了露易丝，莱娅没有任何朋友。由于她经常因剧烈头痛而昏倒，醒来后还会自己低声絮语，同学们都嘲笑她是一个怪物，还流传着她晚上睡觉会梦游的谣言。露易丝从来不在乎这些，她总在莱娅独处的时候出现，陪她一起写作业，然后到街边甜品店买两个草莓冰淇淋。后来，莱娅认识了露易丝的妈妈，洛芙是一个谜一样的女人，她节制、冷静而优雅，独自一人照顾着露易丝。莱娅有时候会睡在露易丝家的客房里，那里留着她的一套睡裙。

互道晚安后，莱娅借着微醺酒意，渐渐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时，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人影无声地闪了进来。

半梦半醒之间，莱娅感觉到身上有种异常的燥热，抬头细看，洛芙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床前，左手握着一只橡胶手套，右手轻轻捏着一个小瓶子，空气中弥漫开橡胶和甘油的气味。

“洛芙阿姨，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莱娅有种不祥的预感。

洛芙的呼吸声愈发沉重，双手像是烧灼得焦红的铁钳，牢牢地扼住莱娅的手腕。一种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疼痛席卷而来，愤怒、困惑和耻辱冲撞着莱娅的脑神经，她想叫醒露易丝，来阻止这梦魇般的一切。

“露易丝！快醒醒！救救我！”任由莱娅如何呼喊，露易丝的房间就像一座沉寂无声的墓穴，没有丝毫回音。

一切结束的时候，洛芙依然不发一言，她整理好莱娅的睡裙，随后消失在房门外无尽沉重而暧昧的灰黑色里。

如果不是床单上的血迹，莱娅甚至会以为，这只是一场噩梦，尽管痛感如此真实，她却不相信洛芙一家会这样对待自己。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锥心的疼痛猛烈袭来，她咬着牙胡乱穿好衣服，夺门而出。

三．遗忘于无声海浪

“安德烈，如果你很信任的人，做出了伤害你的事，你会怎样呢”，莱娅疲惫地将双手覆在脸上。

“莱娅姐姐，如果不能原谅，就忘掉吧”，安德烈摸摸兔子的耳朵，认真地说道。

“你的爸爸工作很忙吧，挺久没见到他了”，她问安德烈。

“最近不太看到他。姐姐下次来我家玩哦”，安德烈轻快地跳下来，“我要回家啦，不然又要被他念了。”他像往常一样挥挥手，身法利落地翻上了窗台。

圣诞假期结束后，莱娅回到了学校，在走廊里远远看到露易丝，她的表情并无任何异常，仿佛那夜里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发生。

莱娅按捺住内心的愤慨，强烈的羞辱感让她难以启齿，她无法质问露易丝，她害怕失去这个惟一的朋友。然而她也知道，在自己和露易丝之间，将永远隔着这重迷雾，而洛芙的漠然面孔，隐现在氤氲的雾气中，让她不寒而栗。

砰砰砰，莱娅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安德烈的父亲，艾德警官打开了门。“安德烈不在家，先进来吧”，他仿佛早有准备。

“最近有些累，也没怎么看着安德烈练琴。”

“没事，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有几个坐得住板凳的。”

“艾德叔叔，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莱娅，发生了什么事呢？我们说好没有秘密的。”艾德警官的声音像融化掉的奶霜，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莱娅感觉到一阵熟悉而沉重的疲乏。

她坐在安德烈家客厅的扶手椅里，睡意如同温柔的细浪轻轻拥她入怀。

待续……

图片来源：电影《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