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故事 | 赵宇:梦境:虚幻的影象
人间故事
我于是在这条巷子的牵引下走进了另外的一条巷子,那一条巷子更加的让人思考,呈现更多的景物。
梦境:虚幻的影象
文 | 赵宇
时间。黑夜。疼痛。灯光。忧伤。表情。诗人。博尔赫斯。盲人。女人。孕妇。婴儿。电视剧。模特。舞台。网站。博客。新日志。后窗。夜光表。城市。
我在电脑键盘上敲下这些词语,词语是春天般的意识流情绪,有点神经质。我坐在小房间的藤椅上,窗外黑夜已经占据了一切,包括人、车,以及各种此起彼伏的声音。黑夜还有一种性状,它似乎可以覆盖一切,我的前方,或者更远一些的地方,诸多的事情在夜幕下发生着,以显性或隐性的状态。远方明明灭灭的灯光下,夜城市是一个迷离眩目的虚幻场所。我生活在城市的胎盘中央,每一天伴随这个胎盘一起生长,直到它逐渐膨胀,生长出崭新的生命。城市在我的心中永远没有弥留之际,它只会在贪婪的目光照射下,繁衍出新的景象,这种景象的变化,不同于在沙漠上盛开鲜花,海洋上出现藤蔓,而是顺其自然出现新的发展景观。那倒是值得期待的。
我回忆我的白天,白天是真实没有幻想的场景,那些影像在我的头脑中残留下来。等到夜幕覆盖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开始反刍那些景象,让它们在我的幻梦中沉浸下去,沉到心脏的各个心房,而后储藏进记忆的仓库。我想到我每天需要经过那条巷子,巷子是南方的典型构筑,夹在两条街道的中央,幽深地折进去,形成了一个引人寻觅的迷宫。
这条巷子的尽头是另一条巷子,好像是一个缀词似的,这两条巷子天然地连缀到了一起,经过这条巷子必然会进入到另一条巷子里面去,仿佛是一条巷子的延续,或者是某个时间点的连续,又仿佛是一个事物的结果必然会诞生新的更深层次的事物产生。这些巷子网一样地连缀在一起,穿行一条巷子,不过是让阳光从一个区域行走到另一个区域。阳光让时间容器一般贮存下来,深入到巷子的内部。
我于是在这条巷子的牵引下走进了另外的一条巷子,那一条巷子更加的让人思考,呈现更多的景物。正如所有的南方巷子所表现的特征——幽深,狭窄,陈旧,充满历史感,这条巷子生活在南方巷子的阴影下。
我行走在这样一条巷子里面,三轮车夫摇着铃铛从我的面前走过,摇摇晃晃地向前方驶去。旧家具堆在巷子的尽头,支离破碎的木棍横在路中央,三轮车绕过去,穿过了巷子口,歪进了喧闹的正街。阳光从屋檐角投射过来,悠悠地照到石板路上,光斑在影子上游走,有如幻梦。一个巷子产生出这些景象,把生活的景象封存在时间的角落里。老人们坐在屋檐下晒太阳,太阳光照在它们的脸上,带来安详,静谧,沉醉的颜色。当死亡可以触摸的时候,死亡带给老人的感觉并不是害怕,而是沉静,因为他们已经洞悉生命的密码——在减法的国度里,只有把生活的绳索慢慢解开,才可以平缓地面对生活中的诸多细节。
譬如,此刻让一米阳光残留在口袋里,生活中分杂的景象逐渐变的单纯。墙中央,铁环扣进大门的身体里,旧招牌倒在墙角里,杂物影子一样瘫痪在角落中,像是一个重症患者。避孕套,婴儿奶杯,破衣服和时间一起纪念昨天发生的私人叙事,把那些影像抛弃在那儿,成了巷子里的饰物,猜想,虚构,诸多情节的构造从巷子中的遗弃物开始。
从这条巷子穿过,是我每一天固定的行走路线,我每一天都要做这样简单的穿越游戏。在这样的一条巷子里我记住的是一条狗。几乎每一次,我都可以看见这条狗——耷拉着头,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不停地用嘴叼起包装袋,贪婪地开始了对生活的追寻。这是一条很容易记住特征的狗,我可以说,只要是你第一次见到这样一条狗,在你的视觉里,你就会永远的留下这条狗的影像。当我走近时,我的视觉里惊恐地出现了这样一条狗的形象——它的周身褪去了所有的毛发,光秃秃地,周身通红的裸露在我的面前。我的第一感觉是难受,惊慌,想呕吐,我宁愿没有见到这样一条让人极为悲伤的狗。我甚至想夺路而逃,让我的视觉立刻躲避这样一场灾难。
狗低着头挡在路中央,那一刻我停留了下来,在狗的面前我所剩无几的怜悯心涌了上来。我端详着这个通红皮肤的身体,我无法猜想它先前的毛色,究竟是黑色,黄色,还是其他更绚丽的颜色了,无法想象。我猜测它脱毛的原因,究竟是自然的生理畸变,还是遭受于的一场无法预测的火灾,还是被某个人提着开水壶从它的头上一直淋到脚下去。我甚至猜想到,这是一条乡下的狗,从遥远的乡村来到陌生的城市,来到这样一个可以觅食的巷子。
我的结论是这是一条现实主义的狗,它的结局无法预测。我看见它继续低着头在专注地啃什么,整个头都要埋到食物里面去了。后来,我又多次看见这只狗,它没有变化,依旧是全身红肉必现,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我的心里好像填充到什么东西似的,感觉到那条狗始终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不会逃离。
从巷子的尽头穿越而过,我还记住了这样一个女人。女人在我的前方行走,行走的速度不快,但始终停留在我的视线里,像一只水鸟不偏不倚地以点的姿势落在固定的水域里。女人走路的姿势很奇特,她是以胯的扭动来带动四肢的行走,一摇一摆地像模特在 T型台上走猫步。她穿着一双很大的男式拖鞋,裤头显得非常紧凑,两个裤腿紧紧的缠绕住两条腿,线条必现地扭结在一起。她的后背我可以看见一块红色的绸布,鲜艳地垂在她的肩骨上,好像是披着一个披肩似的。
我正疑惑着,她突然转过身,对着我哧哧地笑,露出了一张乌黑的大嘴。更令我想不到的是,她的手竟然拿着两个纸碗覆盖在她的胸部,我诧异地说不出话来,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女人哈哈大笑,朝远方逃一样地跑去了。
再以后,我依旧可以看见这个女人,她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游戏,今天是这样,明天就变成那样了。她的着装,经常让我差异,她从不讲究什么穿着,光着脚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行走。有一次,她竟然全身裸露的在大街上走来走去。街道两旁的行人停下来,看着她,用手指着她提醒行人,互相嬉笑。
蓦然间,我看见她似乎看到了城市的背影,巨大的阴影墙一样塌下来。我突然疾步行走起来,一直跑,想跑到城市的尽头才停止下来才好。但茫茫城市永远没有边界,何处才能让我停住呢?我知道,只有在梦的尽头,那些虚幻的影象才会离我而去,我才会到达城市的尽头。
配图:还叫悟空 / 编辑:闺门多瑕
赵宇,湖南华容人,湖南省作协会员,著有散文集《水纹上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