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我的生命日记（5）: 身边的她就是妈妈
另起一行：关于生命的日记（5）
身边的她就是妈妈
此刻，请你想一下，假如你罹患大病，能够长期陪伴你在病榻边的，是谁呢？
能陪伴你的，当然有父母，有姐妹，有兄弟，有朋友。可是，真正长期陪伴而没有任何抱怨或者私心的，最可靠最持久的，是夫妻。在医院，我见过儿子陪伴母亲，见过爸爸陪伴女儿，见过兄弟4人都从内蒙古急匆匆地赶来。可是，大难来临时，最能够牵手的，最可靠的，依然是夫妻，是孩他爸，或孩他妈。
此刻，请你思忖两秒钟，如果爱人就在你的身边，请你们微笑着对视一下。如果爱人不在身边，请想想她的微笑。然后，你再想，假如你罹患重病，能够陪伴你的，除了她，还有谁呢？
13年前,也是在这个北京肿瘤医院,我陪伴着前妻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人生岁月，在漫长的治疗中，希望像黑夜中摇曳的烛光，唯恐不经意间就吹来一阵风。13个月里，我曾经懈怠过、失望过、烦躁过，但是我一直不曾放弃。这就是夫妻，也许彼此有过纠纷，有过吵闹，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但，老婆是儿子的妈妈，是我们家“三足鼎立”的支柱，没有老婆哪能有家？妻子从来没有跟我着急过抱怨过，因为她知道，我在全力以赴地拯救她。
真没想到，事隔13年后，我又来到北京肿瘤医院，又见到了熟悉的院落和楼房，又见到了熟悉的医生。前妻去世后，我跟现在的妻子结婚，目前已经11年了，我们的儿子已经10年。她没有才貌，俭省节约。甚至，她一直不赞赏我对写作的追求，而且经常谆谆教导我怎么做人。我们产生过许多次的争吵。我烦透了。很多的日子里，彼此观念的差异，以及共同语言的错位，令我疲惫不堪。看看人家的老婆，那么漂亮，气质优雅。看看人家的老婆，热情开朗，姿态万千。看看人家的老婆，通情达理，与丈夫举案齐眉。唉，我怎么娶了这样的老婆呢？
可是，就是这样的老婆，在我颈部淋巴肿大的时候，第一时间领我去检查。一年半的时间里，屡次提出要带我去医院作B超检查，都被我不耐烦地拒绝了。我对医院那么恐惧，那种恐惧成为我精神世界的肿瘤。不就是一个疙瘩嘛，不疼不痒，等等再说吧。如果早听老婆的，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是，我的老婆朴实无华，本分善良，看上去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可是，就是这样的老婆，当得知我的CT检查结果后，躲到护士长家里，流尽了眼泪。她回到家里，轻描淡写地告诉我，CT检查的结果没事。去医院医院做病理的前天晚上，她坐在我身边，似乎欲言又止。我正在微信聊天，不耐烦地对她说，走吧，走吧，睡觉去。她奔波于医院的各个科室，带着我进行各类检查，不觉得不耐烦，不觉得疲惫和劳累。 很多的时光里，她默默地关心我。她想到的是我的身心安危，全然没有想到她自己。
就是这样的老婆，在我们住进肿瘤医院附近的旅店后，时时刻刻体贴着我。晚上，我焦虑不安，她来到我什么，要给我按摩头部。我做骨扫描结束后，她匆忙地带我回到旅店，让我一口气喝完两瓶水。我检查完了，她赶紧搀扶着我，好像我的身体力不能支。吃早餐的时候，她给我剥好两个鸡蛋，用训斥孩子的口气要求我，必须吃下去。我担心她身体顶不住，她说，没事，比上夜班轻松多了。
是啊，她没有我学历高，没有我读书多，没有我见识广，她婆婆妈妈，不会收拾。她没有姿色，没有气质，有时候，我们交流起来总是隔着一堵墙。可是，从我检查身体，到病理结果出来，到生病住院以至于奔波到北京肿瘤医院，她背着最沉重的包，她悄悄地流了最多的泪水。她跑前跑后地买各类食物，乃至一瓶水都要替我拧开瓶盖。我想，凭良心，如果是她病了，我能怎么样呢？我能做得像她这样细致周到吗？
我的爹妈70岁了，在老家，没法陪伴我。我的儿子，在上学，没法陪伴我。我的妹妹，各有各的家庭，没法全力以赴地陪伴我。此刻，只有孩子的妈妈，我的老婆，在一步一个脚印，没有任何懈怠，没有任何冤屈地陪伴我。如果是你得了重病，除了自己的老婆老公，还有谁真的能做到痛彻心扉，不离不弃呢？
这是2016年的7月8日上午，我做化疗定位的CT。先是扎上了滞留针，妻子陪我进了CT室，医生令我脱下了上衣，然后，我躺在CT的床上。化疗的模具结结实实地盖在了我的头部，上身不能动，只留下鼻孔可以呼吸。CT把我送到扫描侧仓，医生给我的滞留针里打上药，顿时，全身开始发热起来。我不能大口呼吸，那感觉，如果有人在鼻孔处盖几层纸，我就迅速地窒息。隆隆的机器声中，我感到了自己的心跳。于是，我数自己的心跳。从1数到100，机器在轰鸣。然后又从1数到100，机器依然在轰鸣。我想，放疗时的几分钟，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呢？检查还没结束，我从1再次数到100，又从1继续数，数到80的时候，我出了仓，有人来到我身边。我的束缚被解开了，我仿佛鸟儿出了牢笼。
因为眼镜被摘掉了，我两眼模糊地走出了CT室。懵懂间，我看到了妻子。妻子赶忙跑到我身边，给我戴上眼睛，然后给我套上衣服。几分钟的时间，恍如隔世。一下了，我的泪水就下来了，赶紧跑到垃圾桶前吐了一口吐沫，擦了擦眼泪。妻子问我怎么了，我说扫描的时候注射了药，身体有些热。实际上，那一刹那，我淌出的是感动的泪水。因为，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最亲的是老婆。
我病了，大难来临，生死未卜，身边有老婆陪着，她那么不顾一切，不惜一切代价地救治我。她已经不是单纯意义的老婆——她，是，我的，再生父母。
今天上午，我随着老婆走出了医院，回居住的宾馆。阳光正好，空气清新，我的心情为之爽朗。我像个孩子一样，跟着妻子。
望着妻子的背影，我想，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她不仅仅是妻子了，还是再生父母，身边的她就是妈妈——她的恩情已经超过了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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