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故事】县南的大先生
大先生一家
文/抱璞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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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冬的一天下午，凛冽的西北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在淮北大地上肆虐起来。县南磨盘李庄李长运老俩口，在堂屋火盆里生火，木柴返潮，老是引不着火，一急之下，李长运把一灯煤油倒了上去。不料大火一下子冲到秫秸屋笆，先是烧着外皮柔壳层，后来着了秫秸，引起大火。他俩无法救火，却忙着抢家里的东西往外甩。结果门头烧塌了，大火封门，二人出不去，在火塘里活活被烧死。这些是后来人们推测出来的结论。
李长运二十三岁的独生儿子李思贤，外号大先生，戴着深度近视镜，虽然1.8米的个头，但由于驼背显得只有1.6米多。他在西周庄设馆教学私塾。这天，他正在课堂上讲课，他叔家小三子冒着大雪气喘吁吁地跑进课堂，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哥，不好了，出大事了，快回家看看，……”大先生放了学，跟在三子后边，跌跌撞撞回到家里一看:前过道三间，后堂屋三间，加上四间西偏屋，十间房屋和牛马烧成灰烬。父母在大火中火葬了，他万分悲恸。那时，为了防匪患，建四合院住房，主屋和偏房之间，不留防火巷，都是连在一起的，俗称带“茅格拉”的，一处失火，就会全部串烧起来。
在叔叔李长建的帮助下，李思贤送葬了父母。他还继续在西周庄教学。
过年开春，李思贤把家里80多亩耕地交给叔叔耕种，自己仍在周庄坐馆教学。西周庄周大川弟弟年前病故，弟媳妇带着二岁的儿子周武过日子，孤儿寡母十分困难，况且周武妈陈香菱只有24岁，品貌俊秀，一到晚上，常有风流采花浪子上门寻欢，都被她骂得狗血喷头，灰溜溜地缩头而退。
周大川心中常为此事焦虑。李思贤是在周大川家搭伙的，中午餐桌上周大川问:“李先生，你已二十多岁了，原来家里日子过得不错，为什么不娶媳妇呢？”“唉，别提了，我虽是个教书先生，家里也有七八十亩地，可人家一看我驼着背，离开眼镜，简直就是瞎子。经人介绍了几个姑娘，见面后，就没有下文了。”
“是，难啊，你看我老二家的多难啊？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过啊？”“是啊，她也够难的！"
“李先生，你看周武妈香菱怎么样？"“什么怎么样？”“长得怎么样？"“可以，不错的！"“那要是你们俩人生活在一起怎么样？"“可以！哎！老大，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要问她呀！”
周大川让妻子周孙氏问弟媳妇周武妈:如果嫁给李思贤如何？没想到嫂子话音刚落，周吾妈满口答应，不过她马上一补上一句:“不知人家大先生同意不同意?"“这你哥问过李先生了，他很乐意娶你，就等你的话了…… "
1947年春，开学没几天，周大川陪妻子一起走娘家，他告诉李先生:“我们走亲戚，中午饭，你到周武家吃去，我和弟媳妇说过了。”
中午放学后，李思贤径直去了周武家。他想:这大川哥故意安排我俩接触，互表心意。李思贤一进大门，陈香菱眉开眼笑地说:“李先生来了？堂屋里坐，我在烧饭！“
李思贤进了堂屋，靠后墙的八仙桌西边一把椅子，他拉过来坐下，坐了一会儿，他度步观察周武家环境：三间堂屋，秫秸夹巴薄丈，泥上泥巴，东头一间卧室，当门一间客厅，西头一间，放一个腊条编的大囤子，一尺多高，上边圈着茓子，那是粮囤子。旁边放叉子，扫帚等农具。院子里西边四间偏房，两间厨房，两间拴牲口房。周武爸周大河原来也是个读书人，院子东墙边栽些花草，一个大门楼，一合带铁包边的大门。周武妈陈香菱一人带个孩子，没法喂牲口，原来她哥家喂一匹大红马，她家喂一头领墒大黄牛，两家合犋，大河去世后，这大黄牛大川牵去喂了。
陈香菱身上背着周武，炒菜丶烧火全靠她一人，两眼被烟熏得直流泪。
好容易，香菱中午饭烧好了。她端上炒鸡蛋，咸蒜头，酱豆，酸菜四个碟子，拿出一瓶高粱烧，让大先生坐下来喝酒。
李思贤再三推辞不会饮酒，“我也不会，我陪你，都斟上一杯，借酒谈话。…"李思贤只听人家说大河的老婆长得俊，经常碰面，但由于自己近视，一晃就过去了，从来没仔细看过。
既然她老大把她许配于我，我要好好看看。李思贤把眼镜拿下用镜布擦了又擦，然后戴在眼上，认真地瞅上了她:中等个儿，鹅卵形的美人脸，流海下一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能洞晰人事，小嘴边上的酒窝，似乎因丈夫去世后，笑意失去了好多。头后绾着一个少妇簪髻，用包网包着，别着雪亮的银簪，插着几柄雪亮的银钗，发边的一绺头发上用白绸布条儿扎上，以示对丈夫的哀思。海苍蓝的笼袄褂子，整个人显得话泼，飘逸，俊秀。
李思贤看罢香菱，心里十分高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先生不说不会饮酒吗？怎么…”“今儿我遇上知已，太高兴了…"陈香菱被他说的有些尴尬，脸上红晕起来，然后拿起酒瓶，又给李思贤满满地斟上一杯。
1947年秋收秋种后，十月小阳春，农闲无事，李思贤与陈香菱办了两桌酒席，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按照事前周大川的话说:要把他弟的儿子周武养大成人，以后你和香菱生的孩子，姓李姓周随你的便。
李思贤与陈香菱婚后生活十分和谐，思贤继续教学，香菱种好20多亩地。1948年秋，香菱生下一个女儿，这孩子随她妈姓，思贤给起个名字:陈东菊，东篱之菊，陶渊明“采菊东篱下"那个菊。
这年收成很好，一年到头，学生给的书脩费，折成粮食，蒙学每人1斗高梁，1斗小麦，大点的学生1斗小麦，1斗高梁，5升黄豆或绿豆。李思贤教了十五、六个学生，共收书脩粮三石多。这个春节过得热火朝天的，正月初四、初八又请两桌客喜饮春酒。老大家的，娘家兄弟、姐妹，姑姑、姨娘，新春里都互相走动一下。
1949年10月1月建国后，李思贤转成了公立学校的教师，他当了陆圩小学的校长。1951年春，陈香菱又生了一个儿子，思贤为儿子取名建国。
李思贤平时执教严谨，对子女的教育更是严要求，树德立业，做一个有道德有文化的人。他把《幼学琼林》中一则修养联语教给孩子们:“汉刘宽责民蒲鞭示辱，项仲山洁己饮马投钱。”并要求孩子们都要熟记背诵。他以古人的事迹教育孩子的例子可多了。1972年，大儿周武南京大学毕业，分配到县委当秘书，1974年，女儿陈东菊武汉大学文史系毕业，分配到县中学任教。小儿李建国1967年高中毕业，赶上文化大革命，直到1978年恢复高考，27岁的他，一举考上了北京大学。1982年，李建国大学毕业，分到县财政局办公室当秘书。1983年年底，李思贤退休，他们在县城买了房，闲居养老，家里的地给周大川几个儿子分种了。
李建国在大学里就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工作认真，廉洁从政，任职的第四年就当上了副局长。李建国任财政局副局长的第二年，由于主持正义，廉洁奉公，与局长产生了隙罅，终于清算了局长贪污公款87万的要案，当时轰动全市、全省，继尔，建国当了财政局局长。对此，议论纷纷:有的说李建国清白廉洁，揪出了一个大贪污犯，也有的说，他想当局长，巧了，老局长撞上枪子了，说三道四的都有……
1991年，李建国胜利地竞选上了县长，1996年当选了县委书记，在他任县委书记期间，他大嫂(周武妻子)田静如教育局财会科科长，贪污、受贿三十多万，退赔后双开，又判刑三年，周武他们家人找到他，也照样依法处理。
李建国廉洁奉公，铁面无私的声誉不胫而走，社会口碑极好，享誉全省。1999年，李建国选上副市长，后又任市委书记。2007年，56岁的李建国胜选副省长，这是他在他爸和党的教育下，廉洁从政，忠于职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结果。
大先生城里的房子让儿媳带孩子上学住了。前年李思贤用自己的积蓄和儿女的帮助，在家里的老宅基上建了三间两层小楼，又建个大院子，他俩住在乡下养老，感觉挺好。
春天的淮北，早上凉风习习，一望无垠的麦田间隔着油菜花，一块碧绿，一块金黄，旭日把这碧绿、金黄照得油画般的灿烂。村边水泥道上林荫下，李建国和陈香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们满满地踱步，深吸着晨光下的氧气，品味着人生的幸福。
大先生李思贤的背似乎驼得更厉害了，但他经常风趣地说：“没啥，这离坟墓还远着呢！……”
（声明：小说中的人名，兴许巧合于现实生活中的人名，但概不负纠纷责任，因为这是虚构情节的文学作品——小说。巧合只是巧合。）
2018.8.21.于抱璞斋
本文作者抱璞斋主，原名邵明宣，1941年生人，为灵璧向阳中学优秀退休教师，灵璧家园网超级版主，【磬乡文苑】版块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