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广申丨厌食者
我是个六〇后,没有过饥饿的经历,也没有奢糜的习气。经历过能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时代,也享受着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的现在。可近几年来却遭遇了不愿吃好东西的问题。而且,随着物质生活的富裕和提高,这种状况竟是越来越严重了。
曾去过医院,也查询过医书。医者说 ,厌食症是由于怕胖、心情低落而过分节食、拒食,造成体重下降、营养不良,甚至拒绝维持最低体重所引起的一种精神心理障碍性疾病。它属于精神科领域中“与心理因素相关的生理障碍”一类。 此症病因学复杂,为多因素疾病,涉及社会文化、心理学和生物学等多方面。 此病在高社会阶层中比低社会阶层中更普遍,发达国家高于发展中国家,城市高于农村。
唉,这难道是一种富贵病?还是象妻子说的那样,就是犯贱!想吃的时候没有,有了的时候却不想吃,或者说,想吃也不吃,真的是犯贱吧!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
小时候,母亲也是变着心思满足我的馋虫。可物质的贫瘠,却怎么也香润不了我的嘴巴,填饱不了我的胃口,更丰腴不了我那瘦弱贪长的身体。也逮过秋蚂蚱,捉过知了龟,捞过鱼和虾。也羨慕过小伙伴煎饼里瘟鸡肉的美味,总盼着自己家里的鸡也能生瘟,好能吃上让人流口水的鸡肉。更盼望过分食生产队里病老耕牛的肉骨。那时候,生产队里的七、八头老牛每年都有老死或病死的,家家户户分得块肉和骨头后,整个村子就飘起了那种肥厚的肉香。小孩子是等不及的,早央求着大人先盛一勺半勺的肉汤,象大人品酒式的慢慢吮吸,也有张口就想连碗也咽了下去的,却常常是烫得唇红舌破,连连吐舌。等到肉骨终于熬烂了,眯着自己碗里的三块两块的小肉丁或大得窜出了碗的肉骨头,迫不及待得想一口吞下,又吝啬地哪块也舍不得吃。等到一点一点地吃完了,香香的碗里碗边也㖭过了,却不忘嘴里还珍藏着一块,千咀嚼万搅拌,有时能留一夜,有时能留一天,有时吐到手里观赏一下,然后再放回去,重新嚼起。既使睡觉,或是在学校上课,也舍不得咽下。
冬天在干枯的花生秧牛饲料草垛里,拢着袖口早露了棉花的染布青袄,跟着大人晒太阳。偷偷挑拣些草垛里并不多见的瘪花生,扒拉半天碰巧如果能拣到颗饱满的,就会象啃苹果那样一点一点的咬噬,然后慢慢咀嚼,细细下咽。夏天惊喜过玉米地里野生的瓜扭。秋天的萝卜和酸枣。春天的青葱和茅根。都是那般地香,那般地甜。
家中房粱上的藤蓝里,头年串亲戚的点心,始终吸引着我那贪婪的目光。那三两包肉渍斑斑的草纸包里的点心,常常是坏得实在不能再用来走亲戚了,才在有亲戚外人时取开分享。那时候,口袋里揉碎了,用指头舔食的馒头屑;父亲和姐姐,在冬干的工地上分摊到没舍得吃的过油菜;和单起炉灶的奶奶,一端几天的干香椿炒鸡蛋;家中一吃一冬天的酸腐萝卜丝,和干菜叶菜豆腐;客来端出客走藏起的白豆腐和几缕肉丝,以及用烂布头换来的小货郎的糖豆和五分钱几粒的糖精……所有这些,都甜蜜着我整个童年的胃肠和口舌。
而今人已渐老,琳琅满目的食物充斥了整个生活。人们却还是每天愁闷着吃什么和怎么吃,哪哪的餐厅口味还可以,哪哪个地方新开了菜馆农家乐,要赶紧去尝尝。人们互相之间自言自语式地说得最多的话,常常就是:买什么菜呀?做什么饭呀?怎么什么也不想吃呀?或者是,我怎么又胖啦?谁有最好最快的得上厌食症的方法呀?某某某终于患上了厌食症,减肥真的成功啦!等等,等等……
而我,每天面对着堆满饭桌的美食,常常也是举箸彷徨,不知是不想 ,不爱,不忍,还是不舍,我常常是,越好吃的东西越不吃。却还是爱吃,我小时候不爱吃,母亲却舍不得吃的烂鱼头;特别是儿女或亲友们剩下的饭菜汤汁,我都能盘净而过。
我知道,医生总是对的,我的这种厌食症就是一种神经性抑或是心理性问题吧?可医生也有不正确或者不准确的时候,我不是想减肥,也不是心情低落,我一直都瘦骨嶙峋,或者说是很骨感。唉,我的这种厌食症,真的就是妻子说的犯贱,或是没出息呢?
作 者 简 介
唐广申,笔名:桔源。山东省邹城市人。《中国作家网》、《中国散文网》、《中国诗歌网》、《中国网络诗歌》注册作者,在《今日头条》设有诗歌、散文专栏。今年以来,已发表散文二十余篇,诗歌一百余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