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归何处

根归何处

             文/王昌亮

望着挖掘机举起长长手臂一伸一缩，不足一个钟头，就把住了几十年的“家”夷为平地，变成一堆废墟，徐老汉呆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里噙着泪水，心里五味杂陈。

自从镇干部到村里宣布，徐老汉家族十几代人居住过的村庄将要整体搬迁，徐老汉就一直心神不定，心里也始终想不明白，以前住茅草屋年代，咋不改善居住环境，现在家家户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梦想实现了，把大伙赶到十七八层的鸽子笼里面住，却成了改善环境。再说拆迁补偿一平方才四五百元，加上杂七杂八的补助，到最后还得倒贴钱买房，不像城里面能够拆迁致富，徐老汉心里是一千个不愿意，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天天祈祷这一天迟点到来。因为家在一天，心里就有一份恋想。

200多年前，徐老汉祖上从外地逃荒到此，自此在这扎下了“根”，经过一代一代繁衍，现在家族人丁兴旺，天南海北闯荡，但跑的再远，都会抽空回来看看，因为“根”在这里，有家可回。尤其是徐老汉，每逢清明都会带着儿子祭祖扫墓，为已逝的先祖、父母、媳妇，送上思念与敬意。

儿子自小就接受徐老汉不能“忘祖”的训导。现在虽然身在省城，但是每天打电话咨询房屋拆迁情况，心里十分矛盾，既想拆又不想拆。想拆，因为徐老汉年龄已将近70岁，岁数大了种田比较吃力，虽然有机器种收，但是平时还要打农药、施肥，除草。母亲几年前去世，田里的活都靠徐老汉一人干，十分辛苦。自己三番五次劝说，让徐老汉把田地给他人种，徐老汉就是舍不得，说种了一辈子的地，不种地了心里闷得慌，再说闲着也是闲着。现在房屋拆了，土地租出去了，就可以把徐老汉接到自己的身边享受天伦之乐。

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自己心中有着浓浓的家乡情怀。虽然十几岁就离家开始求学，打工，但是毕竟从小在这里长大，有着熟悉的人和事，谁和自己一年生的，谁小时候掉进过茅坑，跟谁在哪条河里游过泳，哪条河边哪棵树下钓过鱼，哪个堆边和小伙伴刨坑烤过红薯，心里面记得一清二楚。家在一天，心中就有一份牵挂和思念。每当回家看望徐老汉时候，就会到菜地里面看看黄瓜能不能摘，洋柿子（西红柿）熟了没，萝卜能不能拔，也会到河边、堆边转转，拔几根茅荌子放进嘴里嚼嚼。看着熟悉的环境，儿时糗事历历在目。再过几日，这个村庄将不复存在，所熟悉的一代人，也一个个凋零，雕刻在脑海里的记忆将被一层一层剥离，逐渐淡薄，一去而不复返。

徐老汉这几天也越发惆怅，儿子一天几个电话催他赶紧到省城住，他是一拖再拖，舍不得一辈子打交道的土地，舍不得交往了一辈子的左邻右舍，也过不惯城里的生活。徐老汉这辈子也没出几次远门，儿子在省城结婚摆宴席他没有去，孙女出生时没有去，满月的时候被儿子逼着到省城住了几天。徐老汉对城里的一切事物都是陌生的，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车多人多，走路不自由，路也乱，横七竖八，稍不留神就找不着家。回到儿子家更不习惯，感觉跟坐牢一样，邻居谁也不认识，讲话还听不懂，挤在几十平方米的房子里面，放个屁都听得见，浑身不自在。在儿子家住几天，徐老汉就像生了病，整天无精打采，坐到沙发上就打盹，就想睡觉，瞒着儿子把回家的车票买了，天天扒着日历，算着孙女满月的日子, 喝过孙女满月酒的下午他就迫不及待乘车回到了老家。

现在，房子拆了，儿子让自己到省城住，徐老汉一推再推，早早在镇上租了房子，打算在儿子那边过完年就回来。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一看又是儿子打来的，徐老汉不情愿的按下接听键，传来了儿子的声音：“大（爹），冬至就要到了，周末我们都回老家一趟，到爷爷奶奶和妈的坟上烧个纸，让您孙子也提前认祖，顺便把您接过来。”徐老汉听到还未出生的孙子也回来，满心欢喜。徐老汉三代单传，一心想让儿子再生个孙子，可儿子和儿媳妇总说现在生小孩负担重、压力大，一个小孩跟上几个大人的开支，奶粉要吃进口的几百一罐，以后还要上各类辅导班、兴趣班，一小时都要几十上百元，还要再给孙女买学区房，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总之是一堆托词。徐老汉一听这话就生气，你小时候什么补习班也不上，不照样考上大学，混到了省城，穷照穷养，富照富养。可是再怎么说，儿子和儿媳妇就是不松口。。几年下来，儿媳妇肚子一直没见动静。一年又一年，徐老汉是日夜期盼，每次到坟上烧纸都叮嘱老太婆在天保佑他抱上大孙子。

但，就在传出房屋要拆迁，儿子打电话回来报喜说儿媳妇怀孕了，而且还是个带把的，徐老汉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当天就烧纸告诉媳妇，徐老汉认为这是老太婆的在天保佑，家拆了，但是徐家的根又长出了新芽，真是一报还一报。

孙子回家带来的喜悦还是无法赶走徐老汉心里的失落，村土地已经承包给种植大户了，土地是农民的“根”，现在“根”没了，芽又能发几枝。听说开春各家各户祖上的坟都要搬离或者平掉，自己媳妇才走了几年还好搬，祖上的坟是想搬也没法搬了。以前和家族里的兄弟们一起祭扫祖墓，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代代相传延续，环环紧扣链接，因为家、族、土连在一起，“根”在“人”在。现在家拆除了，乡合并了，县改名了，土地承包了，祖坟没了，这个环，今天就要断了，自己百年之后，根又会归往何处……

作者

作者简介：王昌亮，80后，出生于淮阴区，天生比较愚笨，要求上进，虽历经多次失败，但不放弃、不抛弃，现就职于市级机关单位，从事文字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