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星 | 夫妻过招
夫妻过招
作者:庸星
却说那天临睡前,妻突然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原来是我们俩结婚的纪念日。白天里还读到过十里红妆,婚嫁习俗的事,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日子呢?妻侧身丢下“扫兴”两字,便自顾着睡了,反倒让我怅怅然若有所失。
妻小我6年,是个独女,原是一家幼儿园的老师,平时在外待人接物,细语柔声,一团和气,一副像模像样的淑女风范,可在家里和我作对起来,有勇有谋,斗志昂扬。我们结婚数年,居家过日子,犹如天下之势,分久能合,合久必分,小吵大闹,连绵不断。有算命的说,孽债成父子,宿怨为夫妻。大概,我和妻是有前世恩怨的那种了。
我们结婚第一次过招是在一个炎夏,记不得是为了什么琐事,只是那天从下午一直吵到傍晚,彼此情绪高涨,刀光剑影,眼看着是要动武了。家庭本不是讲理的地方,夫妻本没有是非对错。我浑身长口,也斗不过她,冲冠一怒,竟随手抓起床边正在转着的一台电扇,恶狠狠地摔到地上去了,电扇的边上正好还放着一瓶香水,这时也被打翻在地,碎了,瞬时间,满屋子的异香味,几乎把人熏倒;新房的地板被砸出一个小小的凹坑,电扇的叶子断了,但还在顽强的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妻怔住了,但随即就缓过神来,转身从隔壁厨房内的一个工具箱里,找出一把榔头,静静地走到我跟前:
“好啊,星,你原来会摔东西,给你榔头,你把电视、音响,把这屋里的一切都砸了吧。”
她说这话时,自己还死死地抓着榔头,还不敢把这手里的家伙给我,只是过了一会,见我傻呆着没动,便过来硬要把榔头塞到我手里:“星,你要把这家砸了,我就算你狠,摔一台电扇算什么呀……”
是啊,摔一台电扇算什么,可我能把这家砸了吗?!摔破的电扇明天还得自己修,真划不来。我这样一想,心先是软了,不敢接她手中的榔头,于是,也就彻底地输了这一回合,从此再不敢摔东西撒气了。
有古训言:世上最笨的人,是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的人。我是再不敢摔东西了,但和妻的吵架还时有发生,在又一次的“亮剑”中,我选择了离家出走,斗不过你,我避着你还不行。于是那天的争吵未了,我把门一甩,气急败坏地走出了家。朗朗的星空,淡淡的月色,静静的街灯,一切都很美好,只是我的心不好过,可怜我没爹没娘的,到哪去诉说呀?走投无路,只得跑进一家夜排挡,点了几个菜,要了二瓶啤酒,一个人自饮独酌,一直磨蹭到午夜。
那晚啤酒的味竟是苦涩的,喝着喝着突然觉得妻也不那么坏了,我想,我得回家了,总不能在外逛荡一夜吧,妻大概已是熟睡了。
见到家了,整幢大楼黑黝黝的,唯有那眼熟悉的窗口和窗棂里鹅黄色的窗帘,竟还透着淡淡的光。轻声开门进去,妻没睡,静坐在书桌前看书,我想,她是在等我吧,我的心像是一盅烫在暖炉里的酒,热烘烘的了。
“回来了,走得还舒畅吗?”妻头也没抬,这样问我。这样子让我想起《红楼梦》第六回,刘姥姥初进荣国府时去见凤姐儿,见她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地问话。是了,妻就是这个样子的了。
妻这一开口让我大窘,真不如她起先骂我时来得痛快。我悻悻地回了她一句:“舒畅了……睡了吧。”
她这才起身,把书扔在案上,挺严肃地看着我,缓缓地说:“你走舒畅了,该轮到我去走走了。”她说完,还真的走出门去了。
我们的家处在闹市的边缘,向北不远是一个火车的货运站,再向北就是郊区了,有些荒僻。半夜三更黑不溜秋的,妻独自一人竟是朝着这个方向去了。她要去哪儿?她又要怎么了?容不得我多想,我已是跑出去追赶了。
她只顾着向黑暗处走去,全然不理我。“你想走就走,怎么就没和我吱声一下,现在我走,为何要告诉你去哪?”
路越走越不像路了,铁道口的灯已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四周愈发黑了。我急了,也不再问也不再劝,只是跑在她前面,把她背了起来,这下她没反抗,也没说话,任由我背着她往家里走。
我一个文弱书生背着一个大女人,不久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心里在想,好一个厉害的老婆,以后打死也不走了,就和你纠缠一世,斗争到底……斗争到底,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要输上几回?
作者:庸星
因着名字带星,祖居甬上,是以自称。爱学字、学画、学作文,积数十年笔耕,聚百余万文字,多以自娱自乐。
栏目主编 | 西湖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