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我的眼中没有泪
为何我的眼中没有泪
□东方敏儿
我想我是真的老了，76岁的老太婆，走到哪里都会被嫌弃。今天下午我刚到女儿桂花家，就被女婿永强数落起来了：
“我说妈，你这些废纸箱又是从哪里来的呀？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捡这些纸箱有什么用啊！我看以后买了大房子都不敢让你住，要不然，新房立马就会变成垃圾场……”
永强说着便把我的这些东西从门口扔了出去，他的声音太吵了，吵得我的心脏不停地跳，它似乎要从我的胸膛里跳出来逃掉。而永强却还在那里不停地数落着我。
他永远不会明白我捡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楼下一个小姐妹，她老头子死的早，唯一的儿子去年也不在了，一个比我小八岁的老太婆看起来却比我还老。我给她钱，倔强的她死活不肯收，说都这把年纪了，要钱有什么用呀！她不缺钱干嘛还天天去翻垃圾桶找塑料瓶子？
我就想：反正在去孩子们家的路上还有那么长的路，看到值些钱的东西都给她收拾着。每次都跟她说是家里不要了，反正扔了也怪可惜的，就给她攒着了。明明藏得好好的，怎么还是被永强给发现了呢？
扔就扔了吧！反正我就是那个被人嫌弃的老太婆。
只是这天越来越阴沉了，如果下大雨了，我晚上该怎么去儿子家睡觉呢？
我一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老大樱花从19岁结婚到现在一直在新疆，很少回来看我。最近一次回来还是十年前孩子他爹病重，给她打电话才赶回来的。当她赶到家时她爹刚入土，头七没有过就又走了。不看就不看吧！只要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前年，儿子铁刚说要送我去看看老大樱花，可把我给高兴坏了。还是儿子好啊！不仅给我买了车票，还帮我收拾了行李，买了很多好吃的。
这一路上倒也顺利，到新疆后，樱花两口子也真是孝顺，那段时间几乎把新疆好吃的都给吃遍了。
后来，因为不习惯那里的天气，老感觉心胸闷，心口堵的慌，还整天咳嗽，去医院了，吃了药无济于事。我在那里也没有一个老熟人，吃了睡睡了吃，结果身体越来越差。
直到有一天，午睡中的我听到了孩子们的争吵声：
“你说现在妈这样了，我能不担心吗？”樱花小声的带着哭腔说。
“担心归担心，咱妈这样的身体，我们担不起责任呀！我们出多少钱都行，可不敢让妈住咱家了。都催你几回了，让你给铁刚打电话，怎么都不见他给你回话呀？”樱花女婿压低嗓门着急地说。
“铁刚弟说他很忙，没时间照顾妈……”樱花话还没说完就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桂花那边怎么样?孩子小升初应该不太忙吧？反正她在老家，不如先送南阳老家看完病再说。”樱花女婿着急地说。
“桂花说要我们把她先送西安铁刚弟那里，如果铁刚弟忙的话，再送妈回南阳老家。”
樱花叹了口气，半天才说出这句话。
而我别无选择，只能努力地让自己睡着，尽量保持睡觉的姿势不变。
真的是为难孩子们了，我现在才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关键时刻连自己的来去都决定不了。
第二天早上，樱花笑着对我说：“妈，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看着樱花我也笑了，而老眼昏花的我仿佛看到了樱花脸上止不住的眼泪。
“樱花呀！妈想老家了，想你黑妞奶、春玲她娘了。这几天我做梦都梦到她们了，我恨不得今天就回家找她们去。”我开心的样子让樱花信以为真，拉着她的手也不由得又握紧了一些，估计以后我们娘俩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妈，你咋就不能多住几天呢？要不我给黑妞奶的孙女发个视频，让您给黑妞奶聊会儿天?”樱花想也没想地就拿起了手机。
“什么视频聊天，有我见到她人再聊开心吗？我又不懂你们那新玩意儿。再说了，我也想咱家的老房子了。清明快到了，你爹的坟头也该添把新土了……”我立马低下头，我又想起了我们家那个死鬼。
“好好好，妈，下个星期就送你走，行了吧？”樱花见拗不过我，终于准许我回家了，只是时间还是太慢了。
经过我软磨硬泡，他们终于答应第二天就送我回西安铁刚家。住一晚上，再回南阳老家。
回到西安天已经黑了，铁刚没有让我住进家里，说就住一晚上，让我享受一下宾馆的感觉。
铁刚就是孝顺，宾馆里房间不大却干净整洁。很适合我这样的孤寡老人。只是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二天早上铁刚过来说是下午的火车，他要先忙，让我随便转转。
无聊中我便走进了离宾馆不远的医院里。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医院检查的结果不是太乐观，我也终于知道樱花两口子吵架的原因了。
那张显示着肺癌晚期的化验单被我随手扔在了医院门口的垃圾箱里，我不想让他们知道结果，就如同他们不想让我知道结果一样。
其实，平时我的身体真的挺好的，我想如果没有查出这个病的话，我真的以为自己只是感冒了而已。我想现在我的身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决定不回南阳老家了，我不想让乡亲们说孩子们不孝顺的话，只要我在孩子们身边，他们都以为我是在颐养天年。我想跟孩子们待在一起，更何况我会帮孩子们做饭，洗衣服，我还会炸油条的绝活呢！
儿子铁刚听说我不回去后，有点不敢相信。不知道是惊喜过度还是失望透顶，反正表情看起来挺奇怪的。
铁刚媳妇小雪的脸上就不一样了，从我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她脸上厌烦的表情已经藏不住了。
毕竟是住在她家里，所以我尽量不去招惹她。她看她的手机，我睡我的觉。
睡醒了就去女儿桂花家那里看看，桂花回南阳了，永强一个人喜欢喝酒，我去了他就不敢喝那么多了。
好在他们离的不是太远，出了这个门直走，到十字路口左拐，再穿过一条叫“英才街”的路，就走到他们小区了。
有一天，当我再次从永强家回铁刚家时，我竟然发现我的钥匙开不了门了。大白天的，我以为是我手抖的厉害才开不了门呢，跑到大门口跟保安小伙子一说，热情的小伙子扶着我关心地说：“大娘，您别着急，我们慢慢走，总会有办法的。”
后来，是铁刚说小雪怕我出门丢了钥匙才换门锁。其实，我不怪小雪，一个病人在家里住毕竟不吉利。有很多事儿我也不敢跟永强说，像每天在洗手间有意无意中撞到一块儿时，她总是会把水泼到我身上，我不会在意，转过身换一身衣服就是了。只是我想跟她说，冬天的时候能不能少泼一点水，不停地换衣服真的挺冷的。
我真的喜欢去永强家，他们拦不住我，最后他们达成协议：晚上六点半时我去儿子铁刚家睡觉，那时候他刚刚下班。早起趁小雪没睡醒时我就去永强家做早饭。
这两年我基本上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所以，“英才街”对我来说已经是很熟悉了。
我喜欢去永强家，不单是为了给永强做饭。我还喜欢去他家隔壁坐坐，我喜欢跟隔壁老王和老王婆子说说我的心里话。喜欢听他们跟我念叨小孙子的淘气，小孙女的乖巧。我更喜欢他们的儿子和儿媳，总是和和睦睦的，对我很尊敬，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我的病是越来越差，跟孩子们说话也越来越费劲，所以，我尽量少说话，用纸条告诉他们我现在很好。可是最近我的眼睛却越来越模糊了，有时候眼睛里会有一团黑，还误把白天当做黑夜。那时候我得过很久才能缓过神来，然后才能起身再走。
老王的孙女听说我眼睛不好使，就把她的近视眼镜送给了我。还开心地说：“奶奶，您一定是经常熬夜啦，戴上这副眼镜您的眼睛肯定很明亮。”我不想辜负她的好意，虽然我知道戴什么都减缓不了我眼睛看不清的症状。但我还是每天都戴着这副眼镜去他们家。
我知道总会有一天，我再也看不见，然后，意识模糊，再也醒不过来。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那天早上我走着走着，突然我感到头疼欲裂，胸闷难受，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不甘心自己会倒在这里，于是勉强扶着旁边的路灯电杆，紧挨着电杆的是英才街的路标。
我抬起头向上推了推眼镜，确认过路标上“英才街”三个字，呼吸开始变得局促起来。我将手压住胸口，眼睛早已从街道左边扫过，又转到了街道的右边，林立的高层建筑渐渐被撕开一个角……
东方敏儿
作者简介:东方敏儿，一个喜欢文字，喜欢孩子，喜欢自己和美食的辣妈。今日头条优质育儿领域创作者，至今在简书记录25.5万字，育儿博客545篇文字和书评，育儿路上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