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的记事(14)

14

那个女人站在胜利桥路口伸手打车。前面的车停下来,和她对了一句话就开走了。我把车开了过去,才看清她涕泪满脸,神情惶恐。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去哪里都行,只要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让她上了车,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有人要杀她。

我说:“你是重要人物?还是非常有钱?”她说不是。

我又问:“是不是做了害人的事,或是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她说不是。

我说:“那你还怕什么?没人愿意杀你这么不重要的人。”

她说她天天晚上做梦听见有人在商量要杀她。今天早晨她听见邻居说,就在今天了,她要是不死就让她丈夫和孩子死。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我把车开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转身握住她的手问她多大年纪,她说四十岁,我说我比她大,可以做她的姐姐。我说:“妹妹,你听我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杀人的事,你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

她说她是好人,可是就是那么倒霉,人人都想要她的命,想把她的命转移到别人身上。

我说:“人在做梦的时候会胡思乱想,出现一些错觉,那不是真的。”

她说:“是真的啊,你看你看,路旁那些穿黄衣服的都是黑社会的,是来杀我的。我在梦里看见的。”

我拿出我的防身暗器――一把水果刀,做出勇敢无畏的样子告诉她别怕,那些人敢来,我就和他们拼了。她才稍稍镇定一点。

我说其实情况不像她想的那么坏。她是神经有点错乱,自己把自己吓着了,我劝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她说她丈夫也要送她去的,她不去,进去就出不来了。我说你现在症状很轻,去看看医生,吃点药,调养一会儿就好了。如果不去治,整天生活在恐惧中,早晚会把自己吓疯了,那时再治就晚了,就真的出不来了。她答应说等她躲开了那些人的追杀后再去。

我问她要去那里躲,她的眼泪又下来了,说她无家可归。她死活不肯回家,说她丈夫也会出卖她。

我不知道应该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送精神病院?我不是家属,没那个权力。送派出所?那也是令她恐惧的地方,我不能做出违背她意愿的事,让她彻底失去对世人的信任。我知道自己又接了一个烫手的地瓜。

我问她父母住在哪里?她说在智仁街向阳商店附近,我说:“去你父母家吧,那里最安全,你父母会拼命保护你的。”

她说不行,坏人会跟踪她,把她和父母一起杀掉。

我说:“没事儿,我们可以绕点路,甩开他们,不让他们发现。”

我把车往智仁街开,时不时往小胡同里钻一下,以示警惕性很高。

终于到了她说的地方,她却不肯下车,她又看见了一个穿黄衣服的人。我只好把车开走。转了一圈回来,那黄衣服不见了,她才迟疑着下了车。看着她穿过花木掩映的小路,走进门洞里,我才长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折腾了一上午,没挣到钱,可我很有成就感。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劳模的“摩的”司机也不是好司机(尽管没那资格参评)。盗亦有道,何况“摩的”乎。我就是本着崇高的职业道德从事着非法的“摩的”事业。做不成英雄就做好人,做一个善良的人。这个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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