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台上见”

我要说当年若大的北京京剧团,每天分两包、三包演出,都是“台上见”,从来不排戏,您一定还是不相信。俗话说,祖师爷还有两出戏不会呢,就说当年的演员会得多,每出戏都会好几道wan儿,戏路再宽,难道就没有不会的时候?
    其实,我也有这个疑问。一般来说,那时的演员演的多,看的多,学的也多,有的老师在教学时甚至就把一出戏的几种演法分别告诉给学生。比如老生唱《空城计》的最后两句,如果是“看来汉家有福分,回营去斩马谡责打王平”,那么乐队和龙套等配角就都应该明白,下面不带《斩马谡》,可以拿起唢呐,吹《尾声》了。如果最后两句是“诸葛从来不弄险,险中弄险显才能”。那就暗示着接演《斩马谡》。如果一个京剧演员没有这样的常识,就没有搭班唱戏的资格了。

最近看《蓉丽娟先生自传》载,当年奚啸伯先生到哈尔滨新舞台演出,打炮戏就是《失空斩》,言少朋给他管事,遂向新舞台提出要给班底排戏,剧院老板说:“给谁排戏?是他不会还是我们不会,什么好样的我们都陪着唱过,他要不会,叫他学好了再出来挣钱。”足见一个演员不但要会戏,还要掌握舞台上应变的规律。甚至还要应付意外的变化。

例如金少山演出《黄鹤楼》误场,扮演孔明的陈喜兴先生就能当场叫乐队开唱,临时现编现唱,一直唱到金少山来。如果碰到花脸名家马连昆在台上开搅,更要随机应变。一般来说,他也是“有规律的自由活动”,如果碰上有经验的演员也是可以化险为夷的。

梅兰芳、马连良演唱的《汾河湾》(梅葆玖、张学津配像)

据梅葆玖先生说,他的父亲梅兰芳在1959年与马连良合演《汾河湾》与《二堂舍子》,这是两出台词特别碎的戏,也就是台词又多又杂,他想这二位老人要对词怎么记得住呢?可是那天马先生到梅家排戏,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们排戏,也没有看见他们对台词。他问父亲和马先生是如何排戏的,梅先生说,他们主要是对对心气,说说各自的想法,具体的台词是不用对的。后来荀慧生先生到南京与王琴生先生合演《汾河湾》也没有排戏,都是“台上见”。可是我们通过今天的“音配像”不难听出梅与马,或荀与王的合作是多么默契,多么自然,根本不是在对台词,而是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就完全像夫妻聊家常一样。当然,这种“台上见”是另一种艺术境界,不是仅仅靠“火候”两个字能够解释的了。他们为什么具有如此丰富的舞台经验呢?因为当年搭班演戏,应什么行当,就要唱什么行当的戏,除非派错了行当,是不许说“不会”二字的,真不会,就只能自动辞职了。要知道,还有好多会戏的演员搭不上班呢?因此当年北京京剧团不排戏,是沿袭了过去搭班唱戏的传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诚然,搭班的演员也不可能什么戏都会。如果遇见真不会的戏,先要接下来,再找老师现趸现卖。好在搭班唱戏要先在梨园公会登记,要登记必须有师父做保,因为徒弟不会,师父也丢人,所以都是回去找师父现学。当年北京京剧团的大青衣李毓芳临时救场,给马先生配演《清风亭》,她是初来乍到,明知道是管事的欺生,更不敢说不会,便马上悄悄地找人去学,不但要学会自己的表演,还要明白马连良的演法,谁让您是傍角儿的呢。比如马先生演戏总是往前赶,不许慢,台上还总爱训斥人,您要不知道,到台上准傻了。恐怕这就是既不排戏,又不出错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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