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庄学：圣安东尼奥唱起国际歌

圣安东尼奥唱起国际歌

文/庄学

琳子是我的铁哥们儿，属于拍了我的头她就晕的那种。

琳子的父亲和爷爷都是老“布尔什维克”，被琳子简称为“老布”和“老老布”。老布们不承想，自己悉心抚育的琳子找了个西方国家的洋女婿，不是为他人栽了棵树么！老老布把罩在头上的棉军帽一抓，倒扣在桌子上，拗着皮松筋突的脖子说：不中！老布则把左手卡腰右手往下一劈：那来的回那去。把那金发的洋人晾在院子里看蚂蚁上树，吓得琳子出国几年不敢再带自己的洋女婿回来。

也许耐不住思乡之情，琳子带着自己的洋女婿从里斯本回来了。回来的当天，琳子请我去牡丹大厦坐坐。我也好奇，琳子的洋女婿是个啥样的人呢？虽然琳子在微信圈里不断给我描述她的洋丈夫，也看过他们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的照片，可百闻还是不如一见。

琳子一见到我，疯了似地与我抱成一团。好一阵琳子才不好意思地朝后面笑笑，包房里沙发的一端，站着个瘦俏高个的老外，金色的卷发，粉色的脸庞，高耸而骨感的鼻子。圣安东尼奥，我的丈夫。琳子又对圣安东尼奥说：阳启，我的哥们儿。单位的支部书记。哦——，同志！亲爱的同志。圣安东尼奥张大了臂膀，似乎想与我拥抱，两臂夸张地走到半道，复又向我伸出右手。圣安东尼奥还是个葡共党员呢。

席间，我与琳子喁喁私语。

这回回来——我朝圣安尼奥那里努努嘴——老布们通了？

琳子说，嘿！那国家不就是个家道中落的老牌什么国家么，按成分划分至多也就是个中农，值得老布们大惊小怪？！要不是妈妈在越洋电话里声泪俱下，我还真下不了决心现在回来，与老布们沟通不也得寻找战机么？！

我噗嗤一声笑了：还战机呢。拿下了？

拿下了。不拿下我还能稳稳当当跟你在这儿磨牙？这一回回来，圣安东尼奥闭门羹没吃，可还是给晾了鱼干。妈妈把圣安东尼奥让进了客厅，老老布和老布各自在自己的卧室里不出来接见国际友人（老妈语）。我本来在飞机上——不，在外几年时间酝酿的满腔热情对老布们表示，如今却落了个空。退一步，我是自己人，受冷落不要紧，还有圣安东尼奥呢。就在妈妈里外进出团团转我眼泪都快要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低沉的《国际歌》旋律，不错，是葡文版的《国际歌》，是从我的老公圣安东尼奥的胸腔里发出的旋律。

……

这个时候我们家安静极了，只有圣安东尼奥轻轻唱出的浑厚的旋律在回荡。我痴痴地看着弓腰坐在沙发上的圣安东尼奥，他的粉脸布满了深情和认真，唱着唱着直起了他细长的腰，眼睛看了沙发对面墙上的世界地图。我的眼圈忽然红了，虽然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也在党旗下宣过誓，这《国际歌》对我却有些新鲜了……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葡语的旋律里有了中文的单词，那是老老布和老布苍老沙哑的和声。不知啥时候卧室的门开了，两位老人走了出来。

老布们还交待我，如果这个洋同志敢犯政治错误和生活错误，你就去找葡共组织去。人到哪不都得组织管么？说完，琳子看着她的洋老公嘻嘻笑开了。圣安东尼奥的汉语有限，只是看着我和琳子平静地笑着，有时还朝我的丈夫伸出一个大拇指。

我也突然汗颜。在回家的路上，我问丈夫：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唱《国际歌》了？丈夫竟张了张口，没有说出个子午寅丑来。

作者简介：庄学，本名王建文，祖籍偃师，出生于四川省达州。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原洛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下过乡，扛过枪，打过仗。在全国部分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三百余万字，部分作品获奖以及入选各类文选文集。出版有小小说集《左为上右为上》《保守一个秘密》（获洛阳市五个一奖）、《银手链》，长篇小说《同宗》《同袍》（待出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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