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翼：童年历险记

童 年 历 险 记

文/董翼

几乎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些无法抹掉的回忆，而我的童年所经历的几次险情，使我无法抵御脑海深处的刻骨铭心。不知你是否愿意花点时间听我讲述。

第一次，买像章，被车压。

记得大概是在1967年的3月，早上听见院子里面的人扯起嗓子高喊：“红卫厂（后恢复重棉三厂名称，现已拆）在卖毛主席像章，有机玻璃的，快点去买哟！”

我一听，顿时浑身热血一股股往外冒，马上就从家住的坡上冲了下去，飞也似地跑到了红卫厂门口。结果，像章已卖完了，心头好失望呀！却一直舍不得离开，就站在厂大门口进去的右侧，笔直笔直地靠在墙上，耐心地等着。心想，万一等会儿像章又有了呢？反正无论如何不想空手而回，何况还有几个娃儿也没有走。

这时，一辆卡车慢慢开了过来，尖圆尖圆的车头，车上好像没有装东西，它那“反修牌”三个大字我至今还记得。

只见这司机开着车缓缓驶进厂大门，却将左侧留得很宽，右侧留得很窄，而我的位置正好就在很窄的右侧边上，等我发现两头都被堵死了时，车轮子连挤带压就从我右大腿上滚过去了。

当时我扑倒在地上，痛得连喊都喊不出来。司机也发现自己压了人，赶忙跳下车，把我从地上抱起来，脸都吓白了，直接把我送到厂医院治疗。厂医院说不行，要转院，后来就到南岸区一院治疗。第二天和以后，司机就不管了，而红卫厂从一开始就没管过。

之后又到五院，检查确定没有伤着骨头，但肌肉和韧带严重拉伤撕裂，右膝关节越来越肿，晚上痛得无法入睡。妈妈背着我到五院看了好几次，贴了好多药，右腿压伤始终不见好。有人建议到市儿科医院试试。妈妈又背着我，从弹子石轮渡坐船过长江到朝天门，再坐公交车到市儿科医院。这医院水平和技术确实高一着，医生采取内服外涂加热敷的办法，经过几十天的治疗，最后基本治愈。

只是以后几十年，我右膝关节皮肤敏感性相当不足，手摸着没啥子感觉，也就算是留下了一个后遗症吧。但捡回一条命，我至今欣慰不尽。

第二次，拣螺蛳，坠悬崖。

大家也许还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左右，不时兴起养这养那的一阵风。当时，我养过鸡、鸭、猫和兔子，但在养鸭子时差点丢了命。

主要是因为我养的鸭子饿得连颈子都立不起，我看着难受得很，决定要设法给它们找点好吃的。有一天，听说窍角沱纺配厂后面二伏岩上面有螺蛳，又说鸭子最爱吃螺蛳肉了，我一听，马上就跑去拣。果不其然，还真拣了一些螺蛳。

我高高兴兴回家，把螺蛳丢给鸭子吃。鸭子好兴奋呀，螺蛳还没丢下去就把颈子伸得好长，嘎嘎嘎地叫个不停；丢下去后，嚼都没嚼，直接入嘴下肚。只见那螺蛳从鸭子的颈子慢慢地滑下去，我看着开心死了。

这样的“战役”打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却让我差点把命丢了。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当时我和几个娃儿都在二伏岩找螺蛳，那地方面积其实就是一条狭长的“小路”。忽听下面有大人狂喊：“上面的，你龟儿子把石子儿往下面弄，老子上来要把你勒些龟孙子摔下岩！”

娃儿们哪里经得住这种恐吓，纷纷夺路而逃，互相推搡。“小路”只有半米宽，而且是斜斜的、包包坑坑的，还散布着一些碎石子，而下面接着斜坡就是陡岩。我跑得又慌又急，就踩滑了脚，直接从斜坡滑下去了，估计两米多，再从垂直陡岩掉下去，至少六米多，底下全是馒头大的不规则石头。

我一掉下去，当场就痛得几乎晕过去，脑壳恍恍惚惚的，腰杆和腿子剧烈疼痛，哭都哭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更不知道周围的情况，直到一个大哥哥把我背起来往上走，并问我：“董翼呀，你啷个摔得恁个惨嘛！”我这才慢慢看清楚，背我的是院子里的刘民成哥哥。直到现在我都对他心怀感激。

我这次从二伏岩掉下去，可谓福大命大。主要因为我是屁股落地，而不是头部落地，加之十来岁的娃儿骨头和韧带都比较软，所以只是身体各处擦伤，内部器官无损伤，最后在医院清创包扎后就回家了。

几十年后，母亲对我说起这件事，还以为我是贪玩好耍去二伏岩掉下去，却不知道我是为了给鸭子找螺蛳吃，以致我感到非常吃惊。这让我思忖：哪怕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对看似接近事实真相的人来说，也未必真正地知晓事情完整的来龙去脉。

第三次，深更夜，找电筒。

大概是1969年冬天的一个晚上，8点多钟，妈妈突然肚子剧痛，无法忍受，一喊，院子里有力气的男男女女就一拥而上，用担架把妈妈抬起就往区一院走。要知道，从窍角沱上弹子石广场要爬很长的坡，一个人不拿东西走路都感觉累，何况抬着一个成年人，他们的辛苦劳累可想而知。

抬到一院急诊科，医生说不行，要马上转市五院。就又抬起我妈妈到了五院。经过一系列检查，诊断为急性胰腺炎，立即进行吃药打针等一系列治疗。病情慢慢得到初步控制，医生建议我们回家观察。于是又抬起我妈妈回到了窍角沱小学校家中，估计已是晚上12点多钟了。

这时我才想起自己带的手电筒，发现没在家里，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就对妈妈说：电筒掉在五院了，我回五院去找。妈妈听了，眼睛要睁不睁的，默许了。

于是我跑出家门，直奔五院而去。等我上气不接下气爬上弹子石广场，一看空无一人，冷风吹得杠啦杠的，心头不禁有些害怕起来。正在这时，只见区文化馆旁边小马路走下来一个男子，远看40多岁的样子，把肩膀上的棉袄抖了几抖，走路也很灵活利落，心想应该是南织厂刚下班的工人，心里不觉一阵踏实和温暖，心想这下走五院也有个伴了，而且是工人，工人叔叔最可靠。就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可不知怎的，我越走得快，就越是追不上他，好像他就是不让我追拢似的。

这时我的位置大概在过了罗子堡坡坡70米左右，看见他突然在一盏路灯下停住了，脸背着我，我们之间的距离估计二三十米左右。突然他人不见了，像个幽灵蒸发了！可我还是睁大眼睛，看着那盏路灯下的一切东西。

这时，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原来这个人全身下蹲在地上，由于速度很快，我没看清楚他当时的下蹲动作；现在他又以极快的速度贴着地面向我摸过来，其技术之熟练，堪比螃蟹。

妈呀，啥子怪物哟，感觉要吃人！没容我多想，我本能地转身就一阵飞跑，两只手飞快地摆动助推，就像两片划船的桨，中间有时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反正是朝着广场方向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到广场边边，发现那怪物没有追上来，这才站住，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一直望着罗子堡方向，怕他又追下来。

几乎歇了半个多小时，惊悚和恐惧的情绪才慢慢减弱下来，我就回到了家里。

妈妈问我：找到电筒没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就把刚才恐怖的经历告诉了她。她猛然觉得非常后悔，真的不应该深更半夜还让娃儿到五院去找电筒，以致用手重重地在床沿拍了好几下。这时我才发现，电筒就在妈妈脚那边的床头，估计先前是铺盖压住了，所以我没看见。

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段半夜惊魂可谓有惊无险。但我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神经所受到的伤害是确切的，比如记忆力减退，注意力下降，走进学校教室环境的异化感，莫名的害怕情绪经常出现，等等。

这次深夜历险，其精神恐惧伴随了我相当漫长的岁月。也可以说，是我三次童年历险留下精神后遗症最为严重的一次。

另一点值得罗嗦几句的是，我们都知道，母亲是最爱自己的孩子的，但这不等于她就不可能失误。就拿我最后一次历险来说，母亲放任我深夜12点以后走这么远的路去找电筒，并且是我一个十来岁的娃儿孤身前往，确实是差点铸成大错的重大疏忽。

三次历险，恍如昨日。个中体验，一言难尽。至今想来，感叹唏嘘。

2020年11月3日

作者近照及简介

董翼；1976年底参加工作，先后在郭家沱工矿贸易公司、南岸区商业局、南岸税务局、重庆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做过工人、秘书、副所长、所长、科长、副处级干部。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习作。曾在《重庆晚报》《现代工人报》《重庆广播电视报》发表诗歌和各种文章数十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