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神秘失踪的妇人,不辨面目的尸体,刘公案之后宫案
且说刘侍郎在山东各地巡查,处理了几桩案子,行程相当顺利,尤其是处理掉了那一桩穆家的命案,洗清无辜者的冤情,挽救了两条人命,既做了好事,又算是一项政绩,一行人心情都不错。
这一天,他们走在路上,估摸着下午就能到冠县歇息,忽然间,前面跑过来两个人。
刘侍郎在途中行路,没有摆出仪仗,别人看到他们,只会认为是富贵人家,不一定能联想到京城来的刑部侍郎,但这俩人却径直到了队伍前面,低声询问道:“可是刑部刘大人的队伍?”
前面的刑部捕快回头请示了一下,对来人点了点头,来人面色大喜,忙说道:“我是冠县县令李宗,因为一桩冤案,不愿意跟上峰委曲求全,被暂时免了官职,听说刘侍郎断案有如神明,特地前来请刘大人来勘验此案!”
一行人先确认了李宗的身份,这也不难,队伍中有山东布政使司派来的随从官员,李宗好歹是一地县令,布政使司还是有人见过他的。接到捕快的传话,刘侍郎和刘老爹都来了兴致,处理案子本身就是他们的职责,也是这爷俩儿的兴趣,而能够导致一个县令被停职的案子,肯定是大案子!
李宗说县城里面此时主事的人涉案,便引着刘侍郎等人到了城外的一个庄园之中,安顿下来后,李宗找到刘侍郎和刘老爹,讲述了导致他被停职的案子。
原来,差不多两个月前,有一个叫张三的人到县衙报案,说他的妻子涂氏在几日前的一个雨夜,无故失踪,数日不见踪影。
弱女子失踪,很可能是人命案子,李宗不敢怠慢,立即叫来张三询问。张三说那天白天,涂氏跟自己的母亲口角,涂氏很生气的出门,声称要回娘家,但今日张三遇到了涂氏的表兄,得知涂氏好些日子没有回去了,张三大为着急,赶紧的跑到县衙报案。
这边张三正在说,那边又有人到了县衙,几个人一进门,其中一个老者就扑向张三,喊道:“还我女儿的命来!”
李总忙让人将老者拦住,老者说,他是涂氏的父亲,今儿正要去张三家看看女儿,走到张三家门口,却听说女儿几天前回了娘家?老者一下子就急坏了,立即敲打张三的房门,他声音一大,边上邻居走出来好几个,其中一个叫赵六的,在看热闹的时候回忆说,他好像下雨那天晚上,听到张三家里面有涂氏的几声大喊,后面就没动静了。
涂氏的父亲当即认为,是张三杀害了自己的女儿,便跑到县衙告状,正好看到张三,就扑了上去。
李宗愣了一下,难道张三是恶人先告状?说涂氏失踪来掩盖自己杀人的事实?他叫来赵六,赵六却说时间过去好几天,那天又是下雨,他好像是听到了女子的喊叫,但不能确定是不是涂氏的声音。
凭这么份含糊不清的证词,肯定是不能断定张三杀了人。李宗便让捕快暂且看住张三,自己带上亲信,当地捕头成武到张三家查看情况。
到了张三家,张三的母亲听说他们是来调查涂氏的情况,不仅没有表现一点着急的神色,还喋喋不休的开始了抱怨,说涂氏除了生得一副好相貌,其他一点优点都没有,又馋又懒不说,嫁到张家前曾经是一个地主的童养媳,跟地主早已有染,地主家败落了才重新嫁人。
如果从张三母亲的说辞,她跟涂氏确实一直不和,那张三在母亲鼓动下杀人,还是有动机的。但李宗和成武又叫来了几名捕快后,好一番查验,却没有找到一丝痕迹,难道张三家不是案发现场?那赵六听到的喊叫声又是个啥?
这时,杞县下属某个村子的地保来报,说当地水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李宗派人过去,将尸体带回来,是一具男尸,从腐烂程度来看,在水里已经泡了至少三天,面目难分。奇怪的是,尸体穿着的,却是一身女子的衣服,李宗想到失踪的涂氏,叫来张三,当场认出那身衣服正是涂氏失踪时穿的衣服!
案子越发的扑朔迷离,李宗找不到更多的线索,拖延了一周时间,毫无进展。
一起失踪,一具浮尸,可能涉及两条人命的案子,李宗全无进展,恰好这时,刑部刘侍郎即将巡查山东的消息传来,冠县的上峰,东昌府通判大为着急,下了严令,让李宗一周内破案。
可没有线索,李宗也没辙,一周时间过去,他交了一份白卷给东昌府通判。通判大人恼了,便派遣自己的得意弟子,东昌府经历高杰出马,“协助”李宗审理此案。
说是协助,仗着自己的后天,高杰到了冠县,立马夺了李宗的权,他宣称自己已经从卷宗里面查找到了事实,提审张三,一口咬定张三发现涂氏与人通奸,那天涂氏离开是去奸夫家,张三偷偷尾随,捉奸捉双后,将涂氏和奸夫一起杀死。那具浮尸就是奸夫。
张三矢口否认,高杰便下令大刑伺候,各种刑罚轮番上阵。张三没有铜皮铁骨,被打的皮开肉绽后,实在是忍受不住刑罚,一边惨叫着一边承认自己杀了俩人。但他却交代不出来涂氏的尸体所在和奸夫的身份。
对此,高杰一点没有疑虑,他认为张三冲动杀人,没有认出奸夫,随手抛弃尸体后遗忘,也属于正常现象,便让张三在供状上画押,兴高采烈的准备上报东昌府通判。
一片花团锦簇的请功文书刚写完,县衙来了一个乡绅,他是来认尸的。看到浮尸后,乡绅说他家有一个家仆,几天前与数人饮酒过度,失足落水。一直没有找到尸体,听说县衙有具浮尸,才过来瞅瞅,那个家仆身上有几处伤疤,能跟浮尸对上,所以乡绅认为浮尸就是他家走失的家仆。
家仆落水的情形被不止一个人看到,死亡原因清楚明白,这就有些尴尬了。高杰将请功文书撕掉,再次提审张三,让他赶紧交代涂氏的尸体所在。张三交代不出来,刑罚就没有停止,张三被折磨的甚至有些神志不清,在大堂上信口胡说,一会儿说埋在东边,一会儿说埋在西边。衙役们到他说的地点挖了好几个坑,啥都没找到。高杰认为张三是故意忽悠自己,加大了刑讯的力度,张三到后面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多少了,气若游丝,眼看着就要死了。
李宗看着高杰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案”方式,很是不满,多次阻止,高杰认为李宗是嫉妒自己,要阻碍自己立功,就找自家老师告状。东昌府通判亲自出马,写信让李宗不得阻挠高杰查案,李宗无奈,只得装作啥都看不到。
听说张三眼瞅着要死,他的母亲到了衙门,说自己知道涂氏的尸体在哪。在她的指引下,县衙果然挖出了一具穿着涂氏衣服的女尸,不过似乎是埋下去的时间有点儿长,面目已经完全腐烂了。
对高杰而言,穿着涂氏衣服这一点,足以证明女尸的身份。张三的母亲说其实是她在吵架的时候,一时冲动杀死了涂氏,张三只是孝顺,才想要自担罪责。
很好,人证物证都有,两份口供的差异也有了非常合理的说法,高杰再次一份请功文书送上去,顺便弹劾了一番李宗的无能。
东昌府通判大喜,当即找了知府,说了一堆,府城便发下了两份文书,将李宗暂且停职,冠县的事务都交给高杰负责。
可以想象,李宗那叫一个不服气和郁闷,他没有后台,但念头一转,就将主意打到了即将到来的刘侍郎身上。
听完李宗的话,刘侍郎和刘老爹对视了一眼,单纯从李宗的描述,事情是问题重重,但具体如何,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刘侍郎决定放出风去,说刘老爹在赶路的时候受了风寒,行程要有些变化,准备先去济南府找当地的名医看病,用一半人手摆出仪仗,往济南府而去,剩下一半人则溜进了杞县,展开调查。
两天时间,刘老爹一手带出来的捕快们,就拿到了许多线索。
首先是一则传闻,说张三的母亲是听说儿子快被打死了,特地雇人在城外乱坟岗挖出一具腐烂的女尸,换上涂氏的衣服,再到县衙指认抛尸地点。
其次是当初那个乡绅的仆人,有跟其喝酒的人回忆,他们喝酒后从北门出了城,在野外乱转时,发现了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女子的衣服。几个喝多了的人起哄,那个乡绅的仆人就换上了女子衣服,说要穿回去送给自己喜欢的一个仆妇,结果半路上滑了脚,掉入水中。
其三是有人回忆说,出事的那些日子前后,张三的邻居赵六一直沉迷于赌博,在城北的一间赌坊中频繁出没,几乎一天不拉,至于那天他有没有到,实在是没有人回忆的起来。
第四还是跟赵六有关,说赵六近些日子好像发了笔横财,手脚阔绰许多,还了前面的赌债,还大手大脚的给自己家添置了几件昂贵的首饰和家具。
这几条线索拢在一起,刘侍郎便浮现出了一个案情的思路。
他换上便装,前去张三家,到了张三家门口,几乎能用肉眼看出这家里面传出来的衰颓的气息,一个好端端的家庭,眨眼间就风流云散,不免让人感慨。
张三和其母亲都在狱中,刘侍郎在巷子里面转了几圈,找几名老人聊了几句,又去看了看赵六居住的地方,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刘侍郎叫来了李宗,询问道:“张三母亲的身体是不是不好?”
李宗回忆了一下,说道:“正是,他母亲腿脚不甚灵便,做起家务来很费力,涂氏也不怎么会干活,这是他们婆媳争吵的最频繁的原因。”
刘侍郎又问道:“赵六在县城中,可跟哪些富贵人家相熟?”
李宗表示自己不清楚,叫来成武又问了一遍,成武是在县里面干了十几年的老人,对人际关系门儿清,说道:“赵六跟城东的赵员外算是本家,往上三代是堂兄弟,只是赵六的爹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家业在他爹那一代就败落了,跟赵员外家没了什么来往。”
想了想,成武又补充道:“我听说,赵员外跟东昌府通判的关系不错。”
他话音刚落,李宗就蹦了起来:“怪不得!高杰那厮一定是得了他老师的授意!这事情跟通判脱不了干系!”
刘侍郎摆了摆手,让李宗不要嚷嚷,又问了几句成武关于赵员外的事情,心里面有了点儿谱子,让成武退下后,叫来了自家的捕快们,吩咐了几句。
又过了两天,杞县城东,人尽皆知的大富豪赵员外的府邸门外,一个美貌女子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
还隔着好几步,女子就凄声喊道:“救命,救命!”
看门的两个门丁面面相觑,一个拦住女子,另一个急急走进去,找到赵员外禀报。
听到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求助,赵员外立刻跑了出来,看到女子战战兢兢,好似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赵员外忙上前扶住,询问女子为何求救。
女子对赵员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好像没有感觉,喘了几口大气,说自己是一个村子地主的童养媳,丈夫是个傻子,她不甘寂寞,这一天入城的时候就找了个机会逃跑。至于为啥到赵员外这,女子说她是慌不择路,看到高门大户就来求救了。她说自己愿意当牛做马,只希望赵员外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赵员外当场拍着胸脯表示有他在啥都不用怕,引着女子进了自己宅子。
前脚女子进去,后脚就来了几个乡下汉子,大声嚷嚷着说要冲进去抓人,赵员外的手下要有准备,将他们拦住,还恐吓他们说这是大佬住的地方,乱闯就把他们都抓起来。乡下汉子却好像没见过世面,说啥都不听,非要冲进去。
两边说着说着,动嘴就变成了动手,赵员外家里人多,但乡下汉子却有两把子力气,反而占了上风。
乡下汉子还喊冤:“俺们有人看到那个女人跑进去了!有人看到了!咋不让找人还打人呢?”这时,县衙的捕快们来了,带头的正是成武,他二话不说就把乡下汉子给抓了。
赵家管家冷笑着说:“你们这帮粗坯,长的眼睛都是摆设,堂堂赵府也敢找事?这种眼睛跟瞎了一样,看到的都是假的!”
成武则低声喝道:“休得多言!我奉高大人之名,来抓尔等搅闹之徒,再敢多说,县衙里面可有的是大刑!”
赵员外手下洋洋得意之时,旁边围观百姓中走出来一个年轻人,身后跟了几个彪形大汉,他朗声道:“光天化日,岂有这等不讲是非的官府?抓人怎么能只抓一边?也不问是否真有女子?”
一个捕快喝道:“哪儿来的闲人!再啰嗦,把你一起抓了!”
年轻人却笑了:“你不抓我,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县衙,走走走!”
一行人推推搡搡的到了县衙,年轻人不待出来的高杰发飙,先亮明了身份,正是刘侍郎!
这是级别比高杰的后台通判的上司知府还要高出一级的官职,高杰当即软了。
刘侍郎喝道:“我可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的手下说奉你的命令去抓人,也不分青红皂白,我怀疑你跟那个什么员外有问题,按照国家巡查的法度,暂且收了你的官印,尔等捕快随我一同去那员外家里,看看究竟有没有藏污纳垢之事!”
雷霆手段,刘侍郎夺了高杰的权,再直奔赵员外的宅子。看热闹的百姓你传我我传你,不少人都跟着一路跑过去继续凑热闹。
赵家家丁不敢再嚣张,赵员外也迎了出来,对刘侍郎点头哈腰,但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接纳什么逃跑的小媳妇。
刘侍郎笑了下,带人进了赵家,刚站定,就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推开了几个赵家家丁跑过来,对刘侍郎笑道:“这厮果然把我和其他人藏在一起,走,我带你们过去!”
刘侍郎让人看住已经两腿发软的赵员外,跟着年轻女子找到了一间藏在两面墙里面的暗室,里面赫然藏了五个女子!
将五个女子带回县衙,杞县上下轰动了,这好多年来,家里有人失踪的颇为不少,这些人家都跑到县衙,看能不能找到自己失踪的亲人。
大多数人失望了,但还有三个女子被家人找到,剩下两个女子中,就有一个是引发本次事件的正主,涂氏!
当堂开始审讯,涂氏一开始还紧闭着嘴不肯说话,直到刘侍郎命人从监狱中提出张三和其母亲。
看到浑身没一块好肉,疯疯癫癫的张三,张三母亲和涂氏都崩溃了。涂氏转身向着旁边的赵员外扑去,凄声道:“你骗我!你骗我!”
好容易将涂氏劝住,这下子,涂氏如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全说了。
据涂氏的说法,那天她跟张三母亲吵架后,一怒离家出走,走到城北时,被雨淋的浑身发抖,找了个地方避雨,在那里看到了同样避雨的赵六,赵六凑上前问了几句后,不知从哪儿抄出一根棍子,直接一棍子将涂氏打晕。涂氏再醒来,身上的衣服都换掉了,自己躺在赵员外豪宅的床上了。赵员外甜言蜜语,又说他打听张三已经开始相亲准备另娶了,涂氏便不再挣扎,在赵员外府上住了下来。
涂氏到的时间短,其他几个女子回忆称,赵员外府上前后见到的女子,远不止她们五个,有好几个女子都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人证物证俱在,赵员外无从辩驳,很痛快的将罪名都认了下来,但坚决否认跟高杰或者其他官员有什么联系,直到刘侍郎冷笑着将赵员外需要承担的罪责讲述清楚,那些失踪人口,都算成人命,至少三条人命,赵员外不仅要自己死,全家都要被株连!而且不光赵员外,像赵六,以及赵六交代的几个给赵员外搜罗女子的混混,全家上下一个都跑不掉!
原本抱着自己一死了之的念头,可听到全家性命不保,赵员外和赵六等人都撑不住了。
刘侍郎又悠悠的补充了一句:“你们死罪难逃,但依据朝廷法度,如果尔等不是主犯,或许家人还有一线生机。”
话音一落,赵员外和赵六几个都交代了。他们“弄”到的女子,一半都“孝敬”给了东昌府通判,经手人正是边上瑟瑟发抖的高杰!
顺藤摸瓜,刘侍郎将高杰拿下,带着人直扑东昌府府城,在那里,刘老爹提前到位,已经联络好了济南府和布政使司的官员,在东昌府知府和通判的宅子外面摆布下许多盯梢的,刘侍郎带着高杰和人证赵员外一到,安排好的人手立即动手,将东昌府通判和知府拿下。
一通审讯后,真相大白,东昌府通判极度好色,给自己编制了一个“后宫”,安排赵员外和另外两个人,时不时的搜罗女子,而他则在案发后抹除痕迹。数年来,被他们下了毒手的女子,居然达到了三四十人之多!
直到他们碰上了一个爱较真的李宗,以及恰好巡查的刘侍郎,这个人口拐卖的链条才终于被打碎。
一桩泼天大案,上报朝廷后,朝廷也是震怒,迅速下发了惩处的措施。东昌府通判往下,包括高杰在内的四个参与的官员都被判了死罪,东昌府知府往下,或者包庇或者昏庸的十几名官员一起罢官。
李宗升职为新的通判,刘侍郎获得嘉奖,暂代东昌府知府,直到新知府到任。
被拐卖的女子,家里面还能接受的,各自回家,家里面不能接受的,则由官府出钱,送入庙中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