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廷:与张亮的三次巧遇
原创 虞廷 虞廷闲话 2019-07-16
不用说也知道照片中是谁和谁吧
与张亮的三次巧遇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许多巧遇。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时空条件下,忽然见到老朋友,那种感觉非常神奇,也非常美妙,使人觉得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种什么感应。
今天上午,我结束了在昆明的活动,到机场准备登机返回重庆,这时意外看到老朋友张亮的微信,说他从重庆到昆明转抚仙湖参加重庆大学的同学会,已经降落昆明机场——他此时根本不知道我也在昆明机场。我和他一个在楼上的国内出发大厅,一个在楼下的国内到达大厅。我马上打电话给他,几分钟后,他就出现在我面前了。这种事先完全没有预约的巧遇,是不是非常开心!
由此想起了几十年前我和他的另外两次巧遇。
1973年夏天,我在忠县显周场工作,那是一个非常偏僻荒凉的地方,整个乡场如同一个破烂的小院子,穿越整个乡场只要一分钟。那天下午5点多,我路过公社诊所时,看见一个病人坐在诊所门前满是尘土的街沿上,头上缠着一条灰白的帕子,衣衫不整,身子有气无力地靠着墙壁。那是一面土墙,墙上粉刷的石灰已经大块大块剥落,露出粗砺的夯土,那个人的后脑勺就仰着靠在夯土上——我惊讶地听见那人在叫我的小名。非常奇怪,我的小名只有少年同学才知道,这个乡场上是没人知道的。结果那人就是张亮,忠县城关民中初67级同学。
这种巧遇也真算巧吧。
那时我刚到显周场工作,张亮在相邻的精华公社插队,事先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具体情况。张亮出现在显周场,是因为病重,被老乡送到显周就诊。由于犯有“出身罪”,他已经在乡下五年,尽管劳动非常积极,仍然无法返城。他对未来感到十分渺茫,几乎彻底绝望。
那天晚上我和张亮在我的小土屋里畅谈到半夜。
五年后的5月1日,我去20里外的拔山场乘车进城看望父母。那时离我最近的乘车点(谈不上什么车站)就是拔山场,每天好像只有一班车进城,车票很紧张。非常沮丧的是我赶到时已经无票了。我无可奈何徘徊街头,还好,有一辆进城的货车经朋友介绍后,同意搭我进城。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不仅有车了,而且可以节约1:50元的车票。但是这时巧遇又发生了,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张亮正焦急地伫立街头,他穿着一件当时在知青中很流行的短袖海魂衫,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背篼。原来他也要进城,同样没有买到车票。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张亮一生的重要转折点。这时高考已经恢复了,已在农村插队劳动十年的张亮决定参加当年的高考,他要赶回城去复习功课。他是初中67级,也就是二年级学生,要考大学,是有很大难度的。能否成功,就看这两月的奋力冲刺。他背上的背篼里,全是为复习功课准备的书籍,像一块块厚厚的砖头,粗硬的竹背带深深地勒进他的肩头。离考试还有两月,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对于他都是非常宝贵的。
“今天就是走路我也要回城去!”张亮很坚定地说。
我一听这话,马上说:“走路进城,我和你一起上路!”我随即对那位即将出发的货车司机说:“我不搭车了,谢谢你。”那位司机很不理解地看着我,轰地一声踩响油门,开走了。
张亮对我放弃乘车主动和他走路进城又惊又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百多里路,要翻越无数的崇山峻岭呢。
另外一位叫伯华平的朋友也要进城准备应试,于是我们三人一起在初夏的骄阳下开始向忠县城进发。一路的艰辛自不必说,仅那个沉甸甸的背篼就够受了,总之我们都满怀豪情到达了忠县城。两月后,张亮以优异成绩考入重庆大学,从此改变了人生。他后来是四川外语学院教授,事业有成。
而今,当我们都进入人生的老年时,今天竟然在昆明机场再次巧遇,不能不说是缘分吧。
张亮从国内到达大厅来到国内出发大厅,很快就找到了我。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此前的两次巧遇。这些巧遇,都丰富了我们的人生,也记载着我们走过的历程。从一个荒凉偏僻的山区小乡场,到宏伟壮丽的昆明国际机场,我们的巧遇也见证了时代的巨大变化。
可惜,正在痛痛快快地畅叙往事时,我不得不办理登机了。短短的半小时,再次成为永远的记忆。和张亮挥手告别后,我在候机厅里匆匆写了一首诗:
《昆明机场逢张亮旋又别离》
君自渝州来,我向渝州去。
匆匆过昆明,邂逅出不预。
握手各呼名,难得此小聚。
相交数十年,等闲看风雨。
亦曾同悲歌,亦曾共笑语。
岂料客路中,萍水偶相遇。
珍重好时光,珍重好情绪。
旋见旋别离,不得容畅叙。
转眼各西东,天际登行旅。
2019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