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专栏No.072】走出抑郁的二胎妈妈
文｜王亚青
终于拿起笔来了，两年了，一直没有勇气与力量去面对。虽然不时它的隐痛一再提醒我心灵的某个角落里光还没有照进去，一股强大的黑色生命力依旧在暗流涌动。它会让我突然泪流满面或因为一件小事而愤怒的情难自抑。但层层揭开外面早已结痂的伤疤，直接面对它，我还是怕呀！
一切的噩梦是从我产假到期，而二宝又无人照料开始的。真是熬过了怀孕，经历了生产之痛，又接受了产后一系列各种病痛，却在工作孩子的双重夹击里全线崩溃。
我的家庭有些特殊，老公是公婆抱来的儿子，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小儿。自我和他恋爱到结婚，公婆基本没参与我们的生活。七十多平米的二手房子是我们自己找房源又借钱又贷款买的，没有婚礼，没有首饰，除了两颗年轻相爱的心还有高筑的债台。
生大宝产前产后，也是我娘家爸妈全程照顾的，那时哥哥还没有孩子，大宝是娘家这边的第一个孩子就格外受宠爱。只是第一次产后一次意外让我患上了严重风湿，在大夏天里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坐在烈日下还是浑身发抖，经常关节疼的夜半醒来哭泣。
当时妈妈多次背过我偷偷流泪，她怕女儿这一辈子就这样毁了。可能年少无畏吧！我倒没想太多。只是生大宝后人力的匮乏、经济的贫穷、疾病的折磨成了心灵挥之不去的阴影，会害怕自己真得了重病只有死路一条，挺悲催的。甚至顿悟原来自己的生命在现实面前如此廉价卑微，爱情也如此不堪一击。
而这一切的难在时间里慢慢成为了过去，我的身体在复原，大宝在长大，经济也在好转。突然，国家开放了二胎政策，想要二宝的愿望可以实现了。虽然一边怀孕一边担任班主任真挺累的，可想想受苦受累的喜悦，也不觉得累了。
二宝出生了，他特乖也特别爱笑，他就像明媚的阳光把我融化在他的笑容里。他那么容易满足又那么贴心，他似乎知道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照顾他很辛苦，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少有的醒着也很少闹只是对着我笑，抱着他软绵绵肥嘟嘟的小身体，望着他黑葡萄籽儿般亮晶晶的大眼睛，母亲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就是我快乐幸福的源泉啊！虽然大儿每晚要打无数次电话哭喊他一个人在学校睡不着，他害怕，他想妈妈，甚至他会在寒冬的清晨五点多钟起床去教室，还曾一个人在教室待过一晚。这都让我心疼担忧的夜里难安眠。可一再安慰自己，一切的难都会过去的，男孩子要锻炼的，他已上六年级了，就算是强迫独立吧！
每天爸爸妈妈都会帮忙收拾屋子给二宝洗洗涮涮，到饭点了给我送饭。老公也会在下班后回家替换一下爸妈，隔一两天去陪一晚大宝。这期间我经历了拔牙、出脚气、乳腺炎等小毛病，但一切也都算正常地运转。朋友隔三岔五会来家陪我聊天，爸妈也会变着花样为我补充营养。生活依旧是美好的，日子也是甜的。
不幸从我产假时间将到开始，老公看我假难请，便希望我去上班，只说孩子另想办法，却不见他真有什么办法。甚至还嫌弃地说，我一个人在家又不能所有事务都打理，还需要爸妈送饭还影响他工作，不如上班去。
我问到孩子咋办？他就只说总有办法的。怀抱着小儿，看他在我怀里满足地吃奶，朝着我笑，心就特别特别难受。没有放心的人来照料他，我怎么去上班呀？
我只能再次寄希望于我的爸爸妈妈能帮我暂度过这个难关，让我缓缓找到放心的人。一向疼我爱我说我比他们女儿还亲的小姨和姨夫态度鲜明地一再对爸妈说，不能替我照看孩子，自古管孙子是天经地义的，何况哥家现也有二宝，刚他们一家就够忙的，再抽出一个人帮我，会遭嫂子埋怨，影响他们家庭和睦的。
他们的一再劝说下爸爸虽在坚持妈妈却已经动摇了。我似乎只有找人看孩子这一条路了，那天晚上小姨和姨夫又照例在我卧室聊到深夜，他们讨论着寻找看娃的人不好找价钱又贵，就是三千元也是难找的，也在聊着陌生保姆看娃的种种弊端。
听到他们聊到老家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子离婚住在娘家弟媳不容后来疯掉的故事，我感觉下一个疯掉的就是我了。生活如汹涌的河水把我淹没了，不会游泳的我似乎只有溺水而亡了。
期间，公婆的小儿子媳妇也要生小孩了，能干的公公去照顾了。我明白了所谓的公婆只是不想帮我们看孩子而已。而婚后这十几年里我一再被周围人质疑为什么公婆不帮我们看孩子，是我这做媳妇的有多难相处。可自从认识老公，公婆何曾想与我们处过。
年轻力壮的他们对我们就像一个远房亲戚。给小孩过满月来上个礼吃个席就走了，我们买新房搬家了也是坐席上礼，同事还好笑地问我怎么搬家公公还上了五百元礼金我无奈地笑笑。曾经在大宝快要上学时，老公还曾请他们住在我们城里买的房子里照顾大宝上学，他们说城里住不惯，煤气灶不会用，小儿还在花钱他们要挣钱，我们只能带大宝继续在乡下上学。
如今，公公去了千里之外的小儿处帮他小儿照看孩子了。想起这十几年的委屈和如今的现状，我和老公争啊吵啊！他挤兑我：“xxx一个人在家既看孩子又家务全包，你那么厉害你一个人怎么不做去，还要爸妈给送饭，自己的娃自己没能力管，只知道在别人身上找问题。”
一天早晨醒来，我眼睛又干涩又酸困疼痛，看东西受影响了。大家都说手机用的，放下手机缓缓就没事了。不曾想越来越严重，去了离家最近的县医院看了两三次，没有作用。又去了商洛卫校找了几个专家看了几次，也没有任何作用。
听说西安四院是西北五省眼科权威就又去了四院，找了多个专家也都看了，西安四院诊断为干眼。虽然眼睛疼得睁眼都困难，还是打开手机一再在上面搜干眼的生病原因和治疗方法。越搜越怕了，它的生病原因我都不具备怎么就出问题了呢？
网上五花八门的后果更让我害怕。如果眼睛好不了了，我如何工作与生存呢？如果工作没有了，我一双儿子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呢？越想越恐惧，一下子明白孩子无论怎样养都长大了，而我出了事谁替他们遮风挡雨保驾护航呢？
我开始失眠、暴躁、心慌，做噩梦。周围的亲人都觉得我性情大变，要避而远之。抱着宝宝，他依旧在朝我笑，用她的小手抓我，心里却只有悲哀了。亲爱的宝贝，妈妈这么没用，带你来这个世界上干什么呢？我都自顾不暇了，你还在我怀里傻笑。抱着他，望着窗外街上的行人，竟产生了跳下去的冲动。我意识到自己心理出问题了。
记得月子里面，看到二胎妈妈抱着儿子跳楼的事件及整个的新闻报道，我还和妈妈笑谈这女人多愚蠢啊！为了家里鸡毛蒜皮的破事竟搭上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多不值啊！
三个月后，我也有了类似的想法，多么的不可思议又造化弄人，曾经如箭般飞逝的时间一下子漫长起来，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却又飞速转动，周围的亲人一下子那么面目狰狞，他们在梦里依旧伤害着我。这世间谁可相依呢？当沉入万丈深渊时，只感到不停地往下掉，掉啊掉，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和黑暗。
我再次来到西安四院看眼睛，弟弟从学校过来陪着我。他想让我吃好点住好点，我却在想：别糟蹋钱了，都废物一般丧失劳动能力了，谁知还能撑多久呢？晚上在破旧的旅馆里，弟弟给我谈他的物理，现在近乎固化的阶层，和他宿舍那个已经上了七年还没毕业的博士，以及他考虑是否出国的想法。
他的声音似乎从云端飘来，一向侃侃而谈的我却无力去接他的任何一句话。只想着：亲爱的弟弟，好好努力，争取幸福的生活，别像姐姐一样，才华永远配不上梦想，如今路都走不下去了 。
夜半，弟弟陪我去挂号，他在我耳边不断安慰说：“实际上，很多事并没那么可怕，我上高中时眼睛疼得胡乱买些药滴滴贴贴，疼了两年多，后来自然好了。专家也不是神，别寄太大希望。关键要心态好。”这样安慰的话，在我听来却似乎在把我刚升腾起的希望浇灭。
一天一夜的折腾，专家两三分钟就看完了，嫌我看得太勤了，让把药用上半个月至一个月再去复查，如果眼睛难受的厉害就买个湿房镜。期间，弟弟才说他早上学校还有一个报告要做，需返校两个多小时。我的弟弟啊！昨晚至今一直给我说他闲着，读博不像上大学时那么按部就班。他哪里闲呀！只是姐姐需要时再忙也是闲着的。
失眠越来越严重，心情也越来越烦躁，我在亲人的目光里一天天脸色昏暗，目光呆滞，精神恍惚。我拿起自己一直喜爱的小说，特别是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期望在伟人的身上找到自我坚持下去的力量。书翻几遍，力量没找到，心却更慌了。渐渐地，书也看不进去了。
爸妈急了，说：“你还是上班去吧！封闭的环境里待的太久了，融入人群里去，或许会好起来。”我没主意，我不知道自己还上得了班，还适应得了工作。我还担心我的二宝怎么办？
爸爸坚决的说：“你不用管了，我们帮你带。”我试着打通了哥的电话，让他和嫂子商量一下。
哥说：“不用商量了，你去上班吧！放在家里也是爸妈忙碌些，我下班回家了给帮帮忙，没事的。”哥呀！一向在我眼里家里事从不做主的他这回做了一次主，因为妹妹。
还记得上次他替我做主是中考前夕写了一封信，劝也是要求我中考作文千万不能妄谈政治，一个初中生对政治懂多少，却总爱乱发评论，中考这决定前途的时刻，作文得零分会毁了一生的。那时的我看了许多回忆文革时期的文章，也多次替那些蒙冤的文人流泪，用文字呐喊。哥深知我这一习惯，严厉警告中考莫谈文革。中考我真的只是中规中矩写了一篇记叙文。
我头发散乱，目光游离又呆滞的返回工作岗位了。主管领导给我安排了会考年级一个班的语文，我一边哭诉自己的现状一边推脱会考的重任我担不起。他却轻松地笑笑，说不信生一回小孩就能把人变了，正值用人之际，不放刀刃放哪里？无奈接下工作，都不知我都不自信了，何来的他信。
失眠心慌注意力无法集中依旧在折磨着我，大儿一再退步的成绩也增添了我的焦虑。我边上班，边奔波于各个医院，真是有病乱投医了。中医、西医、商州、西安，房间里治疗眼睛的中药、喝的西药、眼药水、吊瓶乱七八糟一堆。
我不停地给我眼里既亲近又坚强的亲友打电话求助，希望能给我指点迷津。二姐说：“太争强好胜的人，有时自身只能承受百斤，却强迫自己承担一百二的担子，如弹簧就失去弹性了。该示弱时示弱，以照顾自己为前提，别难为自己。总有路可走的，再痛的经历坚持一下，走过了回首相望会感激它丰盈坚强了自己。苦难终会转化为财富。”
她的话语却觉讽刺一般，伤痛就是伤痛怎么是财富呢？说的好听，再坚持一下，怎么坚持呢？但她的建议，心烦时出去跑步，体育锻炼，并尝试坚持做一段时间。我还是尝试了，有改观。烦闷时，会打电话让朋友陪我散步聊天，她总是我一呼唤就响应。
走在路上，她抱着我说：“心里委屈时，你就望望蓝天，让蓝天白云承载你的泪水。夜晚望着这灯火璀璨的城市，它现在多美啊！我们何其渺小又幸福地是其一分子。一切的苦痛扛扛都会过去的。练练瑜伽吧！它对促进睡眠有好处，我把视频发给你。”后来她还给我买了瑜伽垫。
亲友再多的期待劝慰，我都像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没有力量爬起来。但真的想到放弃生命，还是有太多不舍与不甘。爸妈娇惯我这么大，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没尽过孝还总是让他们帮助我，如今再让他们接受我离去太残忍了。
何况婚后因买房换房始终借债还债我连养老钱还都没给他们挣下里。一双儿子，大儿十岁，小儿嗷嗷待哺，扔下他们在寒风凄雨里无限心酸。生死瞬间，最放不下的就是养我的人和我要养的人了。
谁再强大的力量也转化不成我的力量，我只有寻找自身的力量走出泥泞。我相遇了张德芬的心灵五部曲《遇见未知的自己》《活出全新的自己》《遇见心想事成的自己》《重遇未知的自己》《爱到极致是放手》。
也读了武志红的《为何家会伤人》《感谢自己的不完美》《为何爱会伤人》《梦知道答案》《身体知道答案》等。对我影响最大的是美国心理学家斯科特、派克的小说《少有人走的路》。
以前我从未涉足的一个领域向我打开了一扇奇异的门，让我内观自我，让我学习臣服于自己不能改变的外在现实，让我承认自己生活能力不强也没有太多依靠这一现实，让我深切地知道任何一个独特的生命都有其珍贵的存在价值，不会因任何外在评价而改变，更让我懂得活在他人善变利他的评价里是多么脆弱容易迷失。
而我最大的问题就是自我评价体系不够稳定，容易受周围环境影响。这对个体而言是致命的问题。记得小时候我就这样，哪位老师赏识了功课就好，再难的功课也要把它啃下。哪位老师爱批评成绩就差，自己也就应付差事。多可笑呀！只是一直感谢教我的所有老师，对任性也自以为是的我给予了足够的宽容与呵护。
爸妈对童年少年的我也一直是大多赞扬少有批评。让我平稳度过了青春叛逆期，让我生命的底色是亮的温暖的充满爱的。是我到近四十岁了，有抵抗能力了，生活才把这毒瘤显现出来。
自此，生活慢慢地悄悄地向我打开了一扇窗。透过窗子，我眼里的颜色不再是非黑即白而是五彩缤纷起来。我看到窗外那个欢舞的女孩她在为自己而舞为生命而舞，她长得胖怎么了？她个子矮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还看到了那个出身卑微的男孩赤手空拳创出一番天地，什么能阻止他破茧成蝶的蓬勃生命力呢？独特珍贵的生命个体啊！自带光芒，自带力量。在这苦难重重又精妙绝伦的生活里，勇往直前，大踏步走向不确定的未来。
接受了生活的残酷，惊喜也相伴而来。那一个月半在我身心最糟糕的情况下所带班级的语文成绩却扶摇直升。
似乎冥冥之中上天在暗示我：别怕，只要你在，一切都会在。你以为的可怕并没那么可怕，你以为的失去也未曾失去。那学期结束，大宝竟在小升初的一千七百多名学生中考进了前五十名成为了免费生。我当时就想：老天都如此眷顾，什么能把我摧毁呢？
一边继续治疗眼睛，练瑜伽、跑步，一边在书中汲取自己的力量。头顶的那团乌云啊！渐渐散了，散了。
阳光悄悄探出头来，我感受到了活着自身的欣喜与美好。短暂的人生啊！已然过半，前半生活在单位的制度里，活在书中的真善美里，活在道德的绑架里，活在他人的评价里，活在手机的鸡汤里，活在梦想与现实的困顿里。
下半生，对自己好点，多取悦丰盈自己，多倾听心底的声音，多听从内心的召唤，多去做一些一直想做却未做的事，去看想看却未看的风景。在年老回首这一辈子时，少留些遗憾。
腰酸背痛写完了稿子，心却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平静，一股力量从心底慢慢升起……
作者
王亚青，商丹高新学校教师。从小喜欢用文字诉说心事的做梦女孩，小学语文教师二十年，从少女到中年不变的生活习惯是痴恋文字，在与文字的亲吻中宣泄认知热爱这苦难重重又精妙绝伦的生活。喜欢读书，喜欢旅游，喜欢天使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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