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我的树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随笔
愿意回忆,一定就有美好。
我的树
文∕张亚凌
一棵树,不长在自家庭院里却独属自己,是幸运还是霸道?年幼时的我就有过这么一棵树,“我的树”,至今还蓬蓬勃勃地茂盛在记忆深处。每每想起,就如同沾了天大的便宜。
一条沟从西到东将我们赵庄切割成南北两半。从村东向村西看,得抬头,是一道一道的缓坡费力地弓着身子,拉着扯着,将路铺开。那坡势在村外向西似乎是无限延伸的,以至于村外很远很远的地方被村里人统称“72拱”——据老人们说是向上拱了72下。沟边是路,路看上去也是万分辛苦,猫着腰,借助坡势努力前拱,竭力延伸。
喜欢较真的我曾试图弄清楚,是不是72道坡。有了这个想法的两三年里,上上下下数了多次,一道坡太长,数着数着就乱了,终究没有数清楚。72道坡啊,数完兴许就到天边了,却在反反复复数来数去中邂逅了“我的树”。
那是暑假的正午,整个村子都在午休。一个六七岁的小屁孩,为了探究到底有多少道坡,走了不知多远,反正没有走到“72拱”的尽头。渴了饿了,就在沟埝边找东西吃。羊奶奶,驴奶奶,野葡萄,狗桃,酸溜溜……经常被指派跟着哥哥给猪割草,草拔不了一把,倒是学会了填肚子。就是某道坡的沟腰处,竟然看到了一棵奇特的树,叶子像五角星。天哪,还有那种形状的叶子啊,叶子不都是杨树桐树那样的?它很小,像我的细胳膊那样粗。不会被别人发现吧?我要据为己有,我要让它成为“我的树”。我得给它做个记号,也能看出别人发现没有霸占没有。转了几圈,一拍脑门,有主意了。拔了一大把草,找了几根长的,把短的捆绑起来,挂在树身上。
“我的树!”这个念头像神奇的种子落在心里,没有阳光没有水,不等到家,已经在我心里长成了一棵大树。
我终于有了独属自己的东西。家里的破铁环还得跟小哥哥抢,木板削的小木枪二哥当成宝。就是院子里那两棵树,姐姐常常绑着绳子荡秋千,都让我滚得远远的。破铁环,小木枪,烂秋千,哪里有我那棵树神奇,他们没见过的叶子啊。
做梦我都能笑出声。只要不被人看到就没有人跟我争。
第二次为了找到“我的树”,费了很大的劲。上上下下跑了几趟,就是找不到。终于找到了,草还在树身上绑着,记号在,就没有被人发现,还是“我的”。为了便于下次找到,我专门把从沟边下到树那里的草拔得干干净净。突然又后悔了,别人不就也一眼看见了?又撅起屁股拔了半天草,把我的手都划破了,全扔到拔干净的地方,那里的草比别处都多,差不多将树遮住了。
整整两年,我没事就跑去看我的树,一跑就是小半天,经常影响到吃饭,还被母亲训斥贪玩。后来,我上学了,会写字了,在树身上用小刀歪歪扭扭地刻下了我的名字——“张亚凌”,才彻底放心了。正儿八经是我的树了,谁也抢不走了。
哥显摆他的枪与弹琉,姐显摆她的胸花与发卡,我嘴角一撇:我的东西要搬过来不得吓死你们。
又是一年,树长粗了,“张亚凌”也长大了。我越来越放心了,索性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给了哥哥姐姐。
哥笑了,让我抬头看天上。天上有一大团云,像飞奔的骏马。他说:“那是我的云,谁能夺走?”我说你是瞎说。哥笑得更厉害了,你瞎说地上的,就不允许我瞎说天上的?
直到今天,每每回家时走在“72拱”上,就想起了我的树,还有童年里那满满的欢喜。
或许,每个人的童年,都有棵自己的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