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凌:你是好样的,孩子
有些孩子,上帝因为一时疏忽而变得残忍,让他们和你们从外观上看有着巨大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可我坚信,你们,我亲爱的孩子们,始终有着天使般美好的品行,对他们如兄妹般温和而友善,也一定愿意陪同他们在艰难中较为愉悦地前行。
你是好样的,孩子
文\张亚凌
憨憨是朋友的儿子,大名改了又改,第一个大名“飞宇”,在他没出生前就取好的,饱含了朋友夫妇的热望。第二个大名“平安”,是二岁时改的,不过也很少叫。小名曾叫“大壮”。后来,后来呀,父母无比疼惜的目光交织成了“憨憨”,他也响亮地答应着。
憨憨是个脑瘫孩子,几岁之后勉强能走路了,只是走起路很是艰难且异常难看,摇晃摆动,像在蹩脚地模仿唐老鸭。
朋友找我,说了想法:能不能将憨憨转进你所在的学校,再帮忙找个老师能说上话的班,照顾起孩子也方便。在学校,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师,普通到说出的话只有自己能听到。可想到憨憨,心里只有奔涌着的不忍,还是愿意拉下脸面哪怕求爷爷告奶奶,也想做好这件事——转憨憨进这所小城里最好的学校。
尽管我委婉含蓄地解释了很多,当班主任老师第一眼看到憨憨时,目光里流露出的还是震惊——憨憨表现出的远远超过我努力描述的。老师有点无奈也有点可怜地说,我先带他进教室吧。
我有点不放心地跟在后面。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友善的群体,我怕他们的异样让憨憨不能承受,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憨憨承受挫折的能力。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了句“今天我们班转来一名新同学”,就招手让憨憨进来。令我震惊的是,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大声地喊了“报告”。憨憨吐字含糊不清,且不能连贯,一字一顿。想想吧,声音异常响亮,却含糊不清一字一顿,是不是将滑稽无限放大?教室里立马传出了笑声。是呀,憨憨的声音,谁听了都想笑,可我却鼻子发酸。
憨憨挥动着双臂,一瘸一拐地颠簸着挪进教室,他停在了讲台边,歪着头满脸憨笑地看着老师。我感觉得到,教室下面有了很明显的波动。老师指了一下第三组第五排最外面的座位,说你坐那儿去吧。
憨憨响亮地答道“好”。憨憨每吐出一个字,全身都辅助着晃动。背一弯,双臂一划拉。特别是双臂,似乎不借助双臂的大幅度划动就无法完成发音。说话时的憨憨,更像舞台上傻傻的小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显得那么荒诞与可笑。他原本可以省掉一些应答的,可他是个有礼貌的孩子,逢问必答。教养,是不是在某些时候显得那么让人不舒服?
憨憨向那个座位挪去:脖子前伸,晃动双臂,右腿划拉着。教室里的笑声像炸了锅。是的,那笑声肆无忌惮铺天盖地,如大海的波涛般汹涌着击打着憨憨。他就在那嘲笑声中艰难地挪动。我有种想冲进教室训斥学生的愤怒,我怕憨憨承受不了。
从背影上看,他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挪向那个静静地等着自己的座位。到了座位上,他从背上取下书包,放在课桌上,而后坐得端端正正看着老师。再下来,他想起什么似的,满脸是笑地冲着教室门口的我摆摆手,示意我:我好了,您可以离开了。
眼泪滑出了我的眼眶,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徘徊在教室门口。班主任走了出来,问我还有什么事。我说我有个请求,你今天下午能不能开个班会,就如何与我送的这个孩子相处……如果你忙的话,我替你开也行。我下午没课。
班主任略微想了一下,说她知道我的担心了,一定开,就不麻烦我了。
那天晚上,我特意去了憨憨家。跟他交流了很多,特别是有可能遇到的尴尬等等。憨憨很懂事,他说,我知道,慢慢就好了,有啥事我还可以去找你,阿姨。他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还热情地来回摇摆着给我倒水,尽管我说了不需要不渴。
后来,在校园里,偶尔也会遇到憨憨。他会满脸欢喜声音响亮地给我打招呼——张老师,而不是在校外喊的“阿姨”。一年多了,憨憨从没有来过我的办公室找我,尽管他说有事可以找我。我也相信,他一定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平顺的。
憨憨依然那样夸张地走路,自己别扭别人难看,我也没有见过有人与他同行过。曾问他,跟同学相处得咋样。他说,还行。又补充道,没人再笑我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样的,憨憨!
图文无关,图片提供冉平,安康市旬阳县中学教师,作协书协会员,在此深表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