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母亲,一直牵着命运在走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散文、小小说被选入中、高考试卷及各种模拟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味道》等。作品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首届谢璞儿童文学奖”“全国儿童文学创作(短篇小说)优秀奖”等奖项。】
你讲,我写,大家的母亲。
母亲,一直牵着命运在走
文/张亚凌
固执的人我碰到过不少,像母亲那样撞到南墙也不回头的倒不多;信命的人我也见过不少,像母亲那样凡事信命的真的不多;信命信到固执得不可理喻,怕就属母亲了。
我们兄妹仨,用我们这儿的农村话说就是“肩膀兄妹”,年龄相差一两岁,个头相差就是肩膀高低。相较于子女年龄差距大的家庭,我们家的负担就重些。为了减轻负担,在大哥上高二、二哥读初三时,父亲有了让我辍学的想法。
“女娃娃,反正要嫁出去,学个裁缝就行了。”父亲当时就蹲在照壁前面,边抽着旱烟边唠叨着自己的想法。“咱屋人多口多,你还要教学还要种地,再供三个娃娃上学……”父亲见母亲没有吱声,就继续说着,“一人一命,女娃娃,迟早要嫁出去,——学那么多,也没用处……”
母亲那会儿就坐在门槛上,纳鞋底,只是一直没有搭腔。
而我,就靠在厦房的门框上。听着父亲的话,觉得身子软软的,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想说。
“你是娃她大,她的命是你给的,你想叫她过啥日子她就得过啥日子。”母亲终于开口了,一开口我就觉得凉气从头发丝直淌到脚趾甲。
父亲分明在我面前挖了个坑,我暂时努力地勉强地站着,单单就等着母亲伸手拉我一把,等来的却是母亲抛出的绝情的绳子,紧紧地勒住了我的脖子,满心里都是绝望到窒息的感觉!
“我这人信命,叫我看我女子有没有念书的命。”母亲后来说的话,我心里一下子豁亮了。“就我手里这鞋底,扔出去,落下去是竖着、直着、立在地上不倒,我娃就停学。”母亲一连扔了三次,“看,没办法,就是立不起来,——老天爷都不叫我女子停学,咱还得供。”
看着母亲如此决定我的命运,我又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二哥曾经有一阵子腿发软,村里、镇上的医生都说了,是正长身体活动量太大,没事。县里大医院的医生也没看出什么问题,说缺钙,调养调养就好了。
“我觉得还是不对劲,得到大地方看看。”母亲在饭桌上心里很不踏实地看着二哥说。父亲不以为然,说,人家医生都说没事,再不要疑神疑鬼了。“叫我问问老天爷的意思。我不用筷子能把这碗米汤喝得干干净净就是老天爷也让我好好看看娃,哪怕就剩一粒米,都是不愿意。”
母亲几乎是整个脸都贴在大海碗里,是用舌头细细地在碗里舔过。
幸亏母亲到处借钱带二哥进省城看,才查出是急性化脓性关节炎。
也记得有年春天,母亲显得特别高兴,不——,应该是按耐不住的欢喜从眉里眼里往外冒!
“知道我为啥这么高兴不?”饭桌上,母亲很神秘地问我们,见我们没有多大兴趣,就自己揭开了谜底,“咱巷子里两排杨树,就咱门口那棵冒芽了,还不光是树枝,到处冒芽儿,连树身上的皮都顶破了!”
“那有啥?——春天来了,都该醒来了。”父亲不冷不热地开了口。
“那不一样,‘人勤春早’,知道不?连老天爷都觉得咱这屋里人勤快,叫春天早早来到咱门口,——好收成等着咱呢!你们说,妈能不高兴?”
那棵早早泛绿的杨树,整个春天都通过母亲的口催促着我们犁深、耕平、耙碎、耱细直至播种。
信命,竟然让母亲将原本很平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也一直很清楚地记得多年前,不知是受母亲信命的影响,还是觉得自己太渺小,我竟然对看手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逮住人就给看手相。当我又一次闹着要给母亲看时,她笑了,说道:“傻丫头,命运线再长再短都在你自家手上,——自家的命还不是握在自家手里?”
那一刻,我突然觉醒:信命,只不过是母亲坚持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母亲所谓的命,已经牢牢地攥在她自己的手心里了。
我喜欢信命的母亲,信命的母亲常让我从眼前到心里都是豁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