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的谥号之谜:“武庄”还是“武毅”?何时获赐?

戚继光,是胶东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但此前我们介绍的次数并不多。
之所以如此,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戚少保在胶东民间家喻户晓,他的生平事迹,当地朋友都比较熟悉,在网络上也能查到大量资料。因此,如果只是照本宣科的话,多少有些“赘述”的感觉。
第二,作为抗击外敌的大英雄,戚继光所得到的历史评价很高,而对他的研究,也堪称一门显学。不少专业机构、专业人士都为此做了大量的考证工作。是故,笔者也不敢轻易提笔,以免班门弄斧。
不过,介绍得不多,并不代表关注得少。在登州卫戚氏的谱系、后人分布以及戚继光的谥号等话题上,笔者一直很有兴趣。昨天,在参观蓬莱阁景区的戚继光纪念馆之后,对“谥号”的兴趣愈感强烈。思索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就此话题进行简单阐述。
总体来说,戚继光的谥号,是一个谜团重重的大话题。在上世纪末山东省官方组织修撰的《戚继光志》中,关于谥号的具体名称、谥号的赐予时间,记载也都带有不确定性。志中称:
“戚继光生前曾是少保兼太子太保、左都督一品高官,但死后朝廷竟杳无声息。……直至万历末年, 明廷才为其追赐谥号'武庄’。”
只看上文的话,感觉谥号的名称和词语时间都很明确。但这段文字后面还紧跟有两句按语:
“道光版《蓬莱县志·人物志》载此事。据有关资料, 戚继光另有谥号'武毅’,惜追谥时间不详。”
也就是说,戚继光的谥号有“武庄”、“武毅”两种说法,前者的赐予时间大体可以追溯到万历末年,而后者则难以查到详细记载。
那么,戚继光的谥号到底是什么?明廷又是何时赐予的呢?笔者尤感兴趣的,就是这两点。
1、谥号之谜的由来
查阅史料可以发现,戚继光在“万历末赐谥”的说法颇为流行,虽然具体的谥号有两说。
其中,清道光版《蓬莱县志》的记载是:“万历末,谥'武庄’。”而同样修撰于清代的《御批历代通鉴辑览》中则说道:“万历末,追谥'武毅’。”
实际上,戚继光“谥号之谜”的由来,与明廷当政者——准确来说应该就是万历皇帝,有直接的关联。
万历十五年冬十二月,戚继光于登州故里辞世。在此之前,戚继光虽然赋闲在家,但毕竟已官至少保兼太子太保、左都督。如此重臣辞世,朝廷按照惯例应该赐予恤典、谥号。然而,此时已经亲政的万历皇帝或许把对张居正的憎恶连带到了戚继光(他曾与张居正过往密切)身上,对后者辞世的消息置若罔闻。一直到了两年后,戚继光的儿子戚祚国专程到京师请求恤典,明廷这才下诏祭葬,但却仍没有追加谥号。
一言以蔽之:明廷在戚继光去世之后没有立即赐予谥号,是产生“谥号之谜”的重要原因。
戚继光劳苦功高却无谥号,很多人都感觉不公平。然而,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在万历皇帝态度的影响下,此后数十年的时间里,鲜有人愿意站出来,或者说敢于站出来,为戚继光争取谥号。
从笔者目前查阅的资料来看,最早一位正式站出来为戚继光争取谥号的官员,是万历末担任登州府知府的黄体仁。
根据清光绪版《登州府志》的记载,黄体仁是南直华亭县人,进士出身,万历三十八年担任登州府知府。在任期间,他有不少德政,比如罢坊市杂税等。此外,他作为登州府的父母官,还积极为当地一些历史名人争取相应的待遇,志称:“为(陈)迪与戚继光请谥。”
其他史料当中,关于“万历末给戚继光赐谥”的说法,或许就与此有些关系。
2、“万历末赐谥”的说法未必可信
虽然“万历末赐谥”(严格来说是追谥)的说法很流行,但就笔者个人观点来看,此说却颇有值得商榷之处,未必可信。具体而言,可作为反证的例子有三。
其一,即《戚少保年谱耆编》中的跋文。
《戚少保年谱耆编》由戚继光的儿子们所编撰。它应当算是介绍戚继光生平的权威资料。在正文之后,存录有戚报国和戚兴国撰写的两篇跋文。
其中,从戚兴国(戚继光最小的儿子)的叙述来看,《耆编》的编撰应该从戚继光去世不久后就开始筹划编撰,但一直到万历庚申,才大体结稿。
在跋文中,戚兴国写道:
“时庚申春月,因谒司理孙太宗师,念及家严,深怀飞将军不封之感……兴国既揖司理而退,乃述语诸兄。伯兄因出《耆编》未结之稿,并搜烬余,□而成帙,凡期有六月而就。”
万历庚申,为万历四十八年,即明神宗在位的最后一年。如果算上六个月的增补时间,实际上已经到了下半年,此时当朝之君已经换人。
换句话说,如果明廷在万历末追赠戚继光谥号的话,戚家后人显然会把此事记载下来。然而,《耆编》的正文只到万历十七年,并没有提及谥号。以此推断,“万历末赐谥”之说恐非确切。
其二,为《明熹宗实录》中的内容。
根据记载,天启元年十二月,内阁首辅大叶向高递上了这样一道奏折,题为《请戚继光荫谥疏》。奏折中说道:
“艰兴思良将。如故左都督戚继光……乃生前不蒙延世之封,没后尚靳易名之典,功大赏薄,可为扼腕。乞特予锦衣一荫或即以原荫百户优升职级,仍予谥,以慰英魂。”
而圣旨的批复是:
“戚继光素著勋劳,未蒙优叙,著该部即行议覆,并俞大猷,都与他谥,称朕悯念劳臣至意。”
从以上记载来看,至少在天启元年之前,戚继光应该并没有得到明廷的追谥(黄体仁虽然之前曾提议,但知府的官阶较低,难以影响中枢决策),否则叶向高也不用专门上这道奏折了。
其三,为明人董承诏撰写的《戚武庄公传》。
董承诏生活在明末,根据题目判断,这篇传记应该写在明廷追谥戚继光不久之后。从时间上来看,他属于这段历史的亲身见证者。因而文中的叙述,要比清代成文的史料更有参考价值。
在文中,董承诏曾说了这样一句话:
“三十余祀郁伊,竟无有为公鸣诸天子。今首揆特疏请之,赐谥武庄。”
这句话与前面内阁首辅(首揆)叶向高上奏折之事相互印证,可以得出这样一个推论:天启元年叶向高上疏之后,明廷才追赠给戚继光“武庄”的谥号。
综合以上三个例证来看,“万历末赐谥”的说法不太可信。
3、简单推测和小结
前已言道,戚继光的谥号之谜是个大话题,三言两语难以叙述清楚。其中的很多小细节,都可以扩展为长篇论述,比如内阁首辅叶向高为何要为戚继光请求谥号。
行文至此,已有两千余字。限于篇幅,本文暂且不就这些细节展开讨论。下面就谥号之谜简单做个推测和小结。
从上面引用的论据来推测,戚继光“武庄”的谥号,应该是在明天启朝所赐予。此次赐谥,理应有正规的流程,蓬莱方面就按照这一谥号记载。
而到了崇祯朝甚至更后(南明时期),国乱思良将,在特殊的形势下,明廷将戚继光的谥号从“武庄”改为“武毅”(后者的荣誉层级更高一些),以激励人心。但由于时局动荡,这次改谥的流程不正规,可能没有通知到蓬莱(假如是南明福王政权的追谥,就可以说得通,因为南明方面从未实际控制过登莱地区),当地就没有更改。在这种情况下,就出现了“武庄”和“武毅”两个谥号同时存在的现象,并且“武毅”这个谥号的出现时间,很难查到准确的记载。
当然,以上只是笔者个人观点,不当之处,还请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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