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孟生旺：【背负时光的旅行者】（散文）
背负时光的旅行者
Ｏ 孟生旺
我这大半辈子没有在大江大河上乘船的经历，不知道水上世界的浩渺与无垠是怎样的感觉。一个人与生俱来生长于北方，时常途经沧桑厚重的黄土高原，一马平川的华北平原奔波谋生，多多少少感受到乘车旅行的各种心境。黄河流经大半个中国，以“几”字形的图案在陕蒙晋豫转了几道弯，彰显了雄浑浩大的神风气韵，让人景仰，让人心驰。要说不论从我所在的省份哪个区域为起点出发，都距之不远，但始终没有亲睹其宽广阔大的一面，算是无缘。那年坐火车夜过风陵渡到大西北，列车一瞬间凌空飞渡过黄河，也没有什么水上的感觉。多少年后，我居住的城市似乎还跟它们有一定的距离，长江更是遥不可及。久而久之，大江大河在我心中形成一种距离上的符号，渐渐地听之不闻，置之脑后了。
在山西东部娘子关脚下，城市是我十几年来天天穿越的河流。说它是河流，是我意绪上的比拟或美化。倒是城市有自己真正的河流，它的名字叫桃河。我如一尾鱼一样游弋在城市街河的时候，见到了唐诗中吟哦的“两水夹明镜，天桥落彩虹”的旖旎景象，这是城市近年来得到高度整饬与描摹的效果。一条并不宽的地方季节河，横穿整个市区，水常年被蓄在一节一节四四方方的河塘中，不漫不溢，安之若素，仿佛给城市系了一条亮光闪闪的玉腰带，又若连片平置了数不清的大镜面。水灵灵的，映着蓝天流云，泊着高树碧草，如诗如画，宛在梦中。
河是一种文化，它用甘甜的乳汁哺育了两岸百姓，繁衍了一代一代的子民。追根溯源，人们知恩图报，以母亲河尊称它。
说起来，在城市政区内，两条河最有名。头一条河就数这流经市区的桃河。它从前只在雨季里富有生命力外，一年内冬春两个季节基本上总是干巴巴的，河道里没有一滴水，干涸的河床如枯瘦的老翁，毫无活力。本世纪初，当地人民举全市之力给桃河建起了蓄水河塘，就像给盲姑娘重新装上了眼睛，亮光闪闪，变得美轮美奂楚楚动人起来。河岸上的楼群、人家，全都在阳光的投射下进入河水中，美丽的动人的图片一方一方地录入布局规整的河塘，像摄像师制作节目一样，胶片般的剪影层出不穷地展现出来，随时光同行，同岁月永驻，一年四季，美景不断。除桃河外，还有一条河紧步其后，就是常年流经境内北部的滹沱河。那清清的河水自然流淌，终年汩汩不绝，现在还建了龙华口水电站，可见其水量的丰沛。要是在久远的从前，两条河一起名满天下，一样享誉华夏。《水经注》有详实的记载：“桃水西九十里，出寿阳县太平谷，经州境至乱栁，受南川、嘉水防、石门河、青玉峡至承天都合泽，发水繇石峡东流入冶，河色如桃花，一名桃江或曰即洮水，绵山东九十里娘子关一名紫金山泽发水出焉；滹沱水出雁门郡卤城南泰戏山。盂县有虖池水自雁门郡界来，滹沱水定襄浮石口东流入县北境，合乌河水东经榆枣口入平山县界。乌河出西境诸山，环乌川而北又北而东入滹沱”。两河均自西向东分布，并列平行，彼此相距百余里，各自绵延数百里，最终与天津海河贯通。由此，城市的河流纳入环渤海的水系图，又在贸易上形成了环渤海经济圈，声名鹊起。
有山的地方有河，有河的地方必定有桥。近年来，城市给流经市区的桃河上先后架起大大小小十余座各色现代桥，风姿绰约，各有千秋。每座桥人们都冠以其共同的名字——桃河桥，以所处位置加以详细区分。尤其是市区一座桥，不论宽度和长度，在兄弟建筑中独树一帜，成为市民散步时寻找意境的首选。
这座桥俗名叫黑桥，以其有记录的历史留存可追溯到上世纪二十年代。北伐战争时期，有多少革命军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城市记忆。当时，它仅是座又矮又旧的车马桥，但在这条河上却是独一无二的，可谓桥之鼻祖，成为民国时期此地的咽喉要道。历史留下了它昔年在晨钟暮鼓中的一瞬遗影。再后来，到解放后，这座车马桥已不能满足时代的需要，遂对它进行拆除，后用水泥钢筋建筑材料，复建起了一座小有规模的大型石拱桥，远远望去，酷似河北赵县洨河上的赵州桥，路途迢迢凌空而至，轻落在桃河上，惟妙惟肖，形貌一致。这座桥由主拱支撑，左右小拱叠落其上，人们一望便知它是赵州桥的翻版，给城市增光添色不少，名噪一时。又过了许多年，近几年的事。当地人民又将这座历史不长的水泥钢筋拱桥给拆了，用了一年的时间，新建起一座由直立桥柱支撑异常宽阔的现代桥梁，是先前拱桥宽度的两倍多。这座桥融现代与古老建筑风格于一身，拥有潮流式平直而又微显弧度的通行桥面，两侧配置的是大理石仿古雕刻集群桥栏，隔距矗立着四四方方的栏柱，顶部托精美的方形头石，平滑且坚硬。相邻栏柱间以屏风式镂空雕窗花纹图案排列，古体图案与篆书文字交相呼应，相得益彰。此外，还在桥面的人行道边等距装有红杆高脚擎天灯柱，上悬铁壳孔明灯笼，如侍者在迎候，彰显秦风汉韵。登临桥头，第一感觉仿佛来到南国著名的苏州园林中，桥下有“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的景致，不禁生发思古之幽情，感时尚之魅力的兴叹。移步桥上，两旁楼宇高低错落，山水横陈周遭，桥下迷人的风景联翩叠涌，纷至沓来，与人共拥。犹如流连在展示城市风貌摄影图片的展会现场，各色美景尽皆扑入眼帘，处处在表达着一种深浓的诗情画意，一种高雅的文化品位。给人以无尽的美感和视觉享受，恍若置身世外，沉浸于画卷中，在日新月异的变迁中新颖感十足，乐不知返。一桥飞架，两岸变通途。人们迈着幸福和畅的脚步，笑意盈盈。
当第一缕阳光不远万里从天空的东方姗姗而来，桃河桥便沐浴在轻纱一样的氤氲中。在水气阳光相互叠加映衬下，在轻风绿柳的拂动中，一座金桥就这么从水中一跃而起冒了出来，轻轻盈盈，在河央驻足遥望。清凌凌的河水倒映着它的倩影，更有一座神话世界的仙境感觉。长长的桥身似轿夫抬着的花轿，高高的灯柱像伸向天堂的轿杆，这是往返天地的仙女，留恋于人间的盛景。晨光中，人们迈步桥上走向各自的目的地，车影人影，剪不断，理还乱。来来去去川流不息，形成空中名副其实的天河。许多岸上的男子，似牛郎一般伫立在水边，盼望早一天步上这座鹊桥，一对一对地喜结连理，没有“盈盈一水间，默默不相语”的悲剧发生。他们衣着讲究，打扮入时，希望真正能看到这是真实的一幕，而不是昙花一现，虚无缥缈的春梦。桥下的一泓碧水，不动声色地仰望着头顶的一切，感觉着步入天河里的市民正迎来送往每一个天堂般的日子，羡慕不已。的确，一年四季中，究竟有多少披红缀彩的婚车从这座桥上通过，人们不得而知。步履其上，人们只知晓这是一座造福一方的百姓桥，幸福桥。一座意味深浓的现代桥，有一种回归文明历史的感觉，重读经典般的回味无穷。
夏天里，桥变得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白花花的阳光常常洒满桥面，千万缕银线为桥身穿上了金缕玉衣，桥顿然呈现白白亮亮金光闪闪的颜容，宛若一个活力四射的棒小伙扛着行李旅途归来。尽管偌大的身躯被悠长的岁月和沉重的记忆压得弯腰曲背，但他依旧负重独步，始终信心满满，意气风发。河水温柔地抚摸着他汗涔涔的额面，感叹背起行囊的不易，生出如丝如缕的怜爱之情。小伙却不以为然，毫不为意。知道这是他最辛苦，最繁忙，同时又是最惬意的时光，历史时刻。小伙由南向北或由北向南而来，涉入河中，岁月留下他永远弓背的身形。又像一位坚守渡口的摆渡船夫，给人们无偿提供出行服务，引导人们捷径而行。这一幕，永远留在每个行人的记忆深处，也映入河水湿漉漉的深情眸光中，不可忘怀。
小伙或在千里之外的大都市逗留过，或在江南水乡秦淮丽影里，饱览了一样有两岸人家的河风雅韵。小伙沉默着，悄静如一位智者，一言不发地泅水而行，背负岁月的时光，感喟历史的沧桑，目睹着来来往往无数的脚步，不免有些触景生情，相识恨晚。时代变了，人们的装束也变了。个个时尚潮流，短襟白裙，花朵一般移来荡去，流云似的飘忽不定。河水睁亮眼眸，刮目相看，感觉满载而归的桥真正是力大无比的巨人，和小伙一样有劲头，奋起神威地开拓自己的新征程，绘就新蓝图，走向美好憧憬。那一根根浸在水上的巨型柱形桥墩，不就是这巨人的双腿双脚吗？他正穿越历史的河流，奔赴光明的康庄大道，不可限量。
秋冬时节，这座桥似乎又收敛了许多，变得沉持庄重起来。桥上的人们在添衣加服，衣着跟着季节的桥在变幻。女孩春夏七彩斑斓，如花似玉颜色尽显，秋冬又变身一株株土色的玫瑰，朴素中又现典雅娴静，三三两两的身影不绝于景。河岸上高树衰草犹在烘托这一时节的绿意，痴心不改。河水更显得清澈透明，似神女放入的块块翡翠，将河水染成各种颜色，有山野园林的深幽，又有落日余晖“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绚丽景象，转瞬间凝成的琼浆彩液，斑斓奇瑰。这时的桥俨若一条蛟龙卧波吸水，扭动着灵动的身形；又像倩女娇仙流连的天宫长廊，似有凭栏远眺的笑声发出，千姿百态，不可名状。南来北往的人们就像天庭里行色匆匆的男神女神，置身于“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虚空世界，无比的幸福欢畅，神气十足。光彩耀人……
每次途径这座桥的时候，我都有异样的灵感荡漾在心河。桥以自己阔大和平稳的态势，像一艘巨型的邮轮航行在天地间，把远涉重洋的人们送上各自的归程。人们在桥上的感觉跟在水上的体验大相一致，因为他们的脚下或视域中尽是一抹灵山秀水。他们遨游在水上，乘风破浪，风雨兼程，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有归去来兮的重逢喜悦，又有团聚不散的万语千言。不管怎样的情愫，人们均在告别过往，走向未来，就像这座桥本身一样，坦坦荡荡，大义凛然，昂首阔步迎接每一天的新期望，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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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孟生旺，男，1971年出生于山西晋中，1994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乡土文学》，《山西文学》，《黄河文学》，浩然曾主编的《苍生文学》等国内多家刊物发表数十余篇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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