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厂：金尔珍山水不仅仅是“仿麓台”

1990年12月，先师购得一小册《海上墨林》，此书是研究海上画家画派渊源及形成过程最重要的资料，由杨东山编撰，高邕之审定，民国九年(1920)木刻出版。

大概2000年左右，余极热衷收藏海上画派的书画作品，且准备撰述所收藏的书画，先师念我收藏书画的热劲和好学的精神，遂把《海上墨林》这本书送给了我。打开此书，看到扉页上先师购买此书后的签名：1990.12.20.洪丕谟。

在这册《海上墨林》“金尔珍”辞条“金”字之左先师用圆珠笔勾了“√”号，注明是更知名的重要画家。余每每翻阅至此页，便会看到先师勾写的“√”号。辞条曰：

金尔珍，字少之，号吉石，秀水人。向居沪，精鉴古，工行楷书，出入晋唐，纯以韵胜。五十岁后专学苏书，更号苏盦，书体一变，进臻浑朴。偶写山水，仿麓台、墨井，深得古致。兼长题跋，豫园书画善会合作之画，苏盦题识居多。宣统辛亥后六年卒。

“麓台”是清初“四王”之一王原祁的号，王麓台画虽入苍古，为“娄东派”开山，但渠供奉清廷，余极恶其为满夷效劳，故因噎废食，对麓台的画也没有了好感。恶屋及乌，对金尔珍的山水“仿麓台”也跟着没有好感了。

上个月“老区”武汉有一微拍群投拍了一幅金尔珍的墨笔山水，完全没有麓台的影子，倒是很得明末画家李流芳的心源，一看之下，惊喜不小。及看署款是“临二瞻居士画”，“二瞻”是明末清初书画家查士标的号，伊之山水风神疏简，气韵荒寒，画笔法脉“元四家”之倪云林和黄大痴，比“四王”高逸不知多少倍呢！重新认识金尔珍后，即查“大典”《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金尔珍的辞条较详，是综合了除《海上墨林》，又综合了《广印人传》《鸯湖求旧录》《徐嘉生札记》《近代六十名家画传》诸书，辞条中云：“善画，落墨少许，便尔超脱，良由人品高洁，自然意简神足。小帧荷花仅五笔，神韵饶远，所谓意到墨不到也。山水有宋、元人风格，嗜金石，工刻印，兼长题跋，有《梅花草堂诗》。光绪十二年(1886)仿李长蘅《溪山晴霭图》，卒年七十六。”“大典”中有曝出金尔珍的山水瓣香李长蘅，长蘅是明末山水画家李流芳的又字，渠之山水从“元四家”出，峻爽流畅，迥出侪辈。

金尔珍《水墨山水》87X32cm

对金尔珍有如此认识，“老区”微拍金尔珍的山水当然是志在必得了。此山水87X32cm的单片，拍得后装池成了立轴。画上署题虽然云是临的查士标，实则亦颇得李流芳的神情韵致，尤其是三棵直立的大树，枝叶的水墨勾写极是师法李流芳的《松吹泉声图》。构图和用笔的“散漫”，是临抚查士标。查氏山水多从倪云林和米芾中出，最终变成己法。金尔珍此山水高树用竖点和“米家”横点，皆草草而成。方亭丛竹简直是倪云林山水移过来的，倪味儿足足也。山石坡土多勾少皴，明碧雅洁。平渚净水，一尘不染，清远淡逸。意境萧疏，宁静安逸。以草草逸笔，来舒写胸中的高蹈之气。

金尔珍《水墨山水》(局部）

画上署款：“数树依山浑落落，一亭对水只空空。径有人到常闲却，待我携筇坐此中。乙巳夏五月既望，临二瞻居士画，苏盦珍。”钤印“金氏吉石”朱文。书法东坡居士的神趣，洒落天真。题诗似是画家自咏？“乙巳”是1905年，即光绪三十一年。

金尔珍生于道光二十年(1840)，卒年民国六年(1917)，一作民国八年。字吉石，号少芝，亦作少之，又号苏盦，室名梅花草堂(大概因善画梅故？《近三百年嘉兴印画人名录》有称金尔珍“尤喜画梅，清逸似金冬心”)。例贡生。“例贡”是清代科举制度中贡入国子监的生员(秀才)之一种，因为不由考选而由生员，援例报捐取得的资格，非是五贡(拔贡、恩贡、副贡、岁贡、优贡)正途出身，故曰例贡。回族。人品高洁，与吴昌硕、任伯年等结金兰之好，人称“少芝四弟”。经常参加沪杭的书画活动，积极参与杭州西泠印社和上海豫园书画善会的组建，并为豫园书画善会题写“题襟馆”大匾，观者叹服赞善。清光绪十年(1884)尝游日本，张熊、杨伯润等赋诗送行，张熊并绘《遨游东海图》。在日本作《仿李长蘅溪山晴霭图》，被日本收入《支那名画宝鉴》。书法作品有《梅花草堂临书晋唐小楷》，罗振玉题签。金石受吴昌硕影响，篆刻苍朴浑穆。时人誉其“诗、书、画、印金能四绝名家”。

2021年8月11日于空厂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