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三)
怀念母亲(三)
●(非特别标注,文章皆为谭浩俊原创)
也就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样子,全国都在响应毛主席号召,兴修水利。我们村后面,也经过一冬天的奋斗,硬是靠广大农民的肩膀,开挖出了一条近百米宽、十多公里长的河,取名越渎河,也叫战备河。
开闸放水的这天,母亲被生产队派去镇上送公粮。出发时,已经快四点了。送完公粮后,母亲又顺道到镇上的姨娘家坐了会。回头时,已经快七点。但是,此时的河中,已经有半米多深的水,且水流很急。正常情况下,母亲应当返回镇上,待第二天白天再回家。如果强行从水中通过,会很危险,且天已经很黑,河边也没人。万一出险,后果不堪设想。因为,生活在江南农村的母亲,并不会游泳。
然而,想到孩子还在家,母亲仍然毫不犹豫地淌水过河了。用她到家后自己的话说,那一刻,她是真的拼了命了,想想都后怕。第二天母亲把此事讲给邻居听,邻居奶奶还把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
不过,后怕归后怕,母亲为了孩子,为了家人,也为了他人,都会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1976年闹地震那段时间,在队上布置了各家各户晚上都必须搬到操场休息后,连续多天到有老人的家里去看,把老人们一个一个地将床移到操场上。有关系好的对母亲说,你又不是生产队干部,你烦那些事干啥,就不怕房子倒下来啊。母亲回道,他们也怕啊。
是啊,他们也怕啊,他们行动起来不是更不方便吗?
还有一次发大水,住在池塘对面的一位老人,因为进出的路都被水淹了,母亲硬是来回背了她五六趟。对不会游泳的母亲来说,也是危险很大的事。
我们队有三个南京下放知青,都是女的,年龄都比母亲小十来岁。三名姑娘,一名嫁到了前村,一名随父母到了黑龙江,只剩下一名叫做张秀红的胖姑娘。看到小张孤零零地一人留在农村,母亲就经常在劳动中、生活上照顾她。特别是到了冬天,胖姑娘不愿一人睡在自己的房子里,整个一冬天都睡在我家,和我、母亲挤在一张床上。原本就很薄很烂的棉被,多了一个人,不是脚露在外面,就是手露在外面。
好在穷惯了,体质也好。搁在现在,估计不感冒也要时常打喷嚏。但是,母亲对待需要帮助的人,就是如此,一贯如此。
邻村有两个讨饭的,分工相当协调,一般三天来一次村上,由于是常客,多数人家不愿给他们饭吃。但是,母亲没有。尽管我家也穷得快要讨饭了,但只要他们上门来讨,母亲必然会给他们盛上一碗,且尽可能地盛干一点的给他们。讨饭的也很善良,看到母亲善待他们,都尽可能地不到我家来讨。即便如此,我家仍是供饭最多的。
外公卧床五年多,拉屎撒尿都要别人帮忙。那时候,生产队又比城市工人上班还要严格,且时间更长。夏天一般早上六点出工,冬天七点,晚上都是以天黑为收工时间。因此,照顾外公的难度极大。往往是早上把外公安顿好,中午回来的第一件事照顾外公,然后做饭。如果是冬天,还要乘中午休息时间把外公背到院子里晒太阳。晚上回来也是第一件事照顾外公。外公的最后时刻,也是母亲守在他身边,一边喂着水,一边安祥地离开。
母亲就是这样,心里装的永远是别人,唯独不考虑自己。她常跟我说,不小气(母亲说的小气,就是自私的意思),就会活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