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街,述说着城南旧事

南京作为古都,其地名深受皇权文化的影响。梳理南京的地名,从中可以发现很多都与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有关。从西水关溯着内秦淮河往上游走,回龙街东面就是柳叶街。柳叶街东起上浮桥,西至下浮桥,中间又有仙鹤桥穿过,把小街裁为东西两段,全长约400米。

民间传说出自洪武年间,一天朱元璋微服私访,听到街头巷尾都在传说填燕雀湖(今前湖)盖皇宫时,有两条“鱼精”从燕雀湖逃向秦淮河边俞通海家宅附近的一条小沟里,躲藏了起来。俞通江、俞通海是兄弟俩,古代有鱼精入海即成龙的说法。鱼精在燕雀湖翻不了大浪,一到秦淮河就可以入江入海变成龙。这两条鱼精不除,就会来争大明江山。于是朱元璋下令将秦淮河的鱼都赶尽杀绝,还要将捕得的鱼全用柳枝穿起来挂在街上晾晒。这样,整条街都落满了柳叶。因此,人们就称这条街为柳叶街。

柳叶街,依附在秦淮河边的狭长小街

柳叶街,多么萌发诗意的名字。不了解街名传说背景的人,怎么也不会与朱元璋的迷信猜忌联系起来。我第一次听到他是在二十年前,眼前立刻呈现出千株杨柳婀娜多姿、迎风曼舞的画面。那时的柳叶街还是平房紧挨,香樟如洗,枫杨参天,凸显出悠悠古韵。内秦淮从街边穿过,不仅带来舟楫便利,更为老街增添了灵气与妩媚。幢幢江南民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河水两岸,白墙黛瓦老虎窗,不知不觉地成为相框里的风景。沿石阶而下,想当年河水徐徐,三三两两的妇女浣衣,棒槌声声,嬉笑声声,是淳朴民风的告白。从熙攘的闹市来到这里,宛如穿越到了明清。就冲这地名地势,从相遇到心动也就是几分钟。

听老人们说,柳叶街是一条古老的街巷,洋溢着老城南的安逸与端庄。柳叶街中部现在有座仙鹤桥,上世纪五十年代还没有桥,只有一个旧的摆渡口。划船的老人姓陆,个子矮小,人很和善,大人每次一百块,即一分钱,小孩子免费乘船。小孩子喜欢在船板上玩,看陆大爷摇浆的模样,有时趴在船板上把手伸进水里,泼起白色水花。陆大爷在五十年代末就去世了,无儿无女。后他老家一个家族侄子来继承摆渡活计,可能吃下苦,也就不干了。后来没有了渡船,大家过河只能绕很远的路,走上浮桥和下浮桥了。后来打通了仙鹤街,架起了仙鹤桥,交通是方便了,可是儿时乐趣却没有了。

手写的“渡船口”让人留住记忆

上世纪90年代开始大规模的拆迁,街南的平房夷为平地,先后盖起了铜坊苑、双乐园、桃园人家等新型小区,彻底改变了这里的地貌,12米高的欧式钟楼成为老街最为显赫的地标,敲出的洪亮嗓音打破了几百年的宁静。周边的居民无法忍受,联名投诉反映,大钟的指针只得停止了摆动。没过几年,街北面平房里的居民也陆续迁走,说是要打造秦淮河风光带,建码头,通游船,路北用围墙圈了起来。已经过了五六年了,荒草没膝,杂树窜了两人高,闲置的空地终于忍不住寂寞,办起了驾校和瓷器展销。街头东首的柳叶街一号是回收站,年轻干练的女老板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忙着生意。开饭馆理发店粮店菜店装潢店的,全都操着外地口音。安徽迎驾酒厂在街的西头设立了办事处,40多名推销员皆为本厂职工的子弟,办事处包吃包住。他们是柳叶街的新移民,每天做完早操就像渔网似地撒向各处。秦淮河依旧还是一条污水河,缓缓流淌,不见了两岸枕水而眠的人家。寻遍柳叶街没有一棵柳树,地名止于传说,撩不起任何诗意。

城市的街巷几乎都是一张面孔,楼房也是一味地比试着海拔。长时间过着公寓式的生活,每天吃饭看报睡觉,仿佛只剩下干瘪的躯壳。从柳叶街拐进双乐园,才会看到另一番天地。这里住着柳叶街的第一批拆迁户,原拆原建,坚守着祖居之地。以后的拆迁户就再也没有这么幸运了,被打发到多个陌生的区域。住进楼房的居民沿袭过去的生活习俗,把小区当成过去杂居的大院,家家门口都种着樱桃、枇杷、石榴、桔子等经济实用的果树,搭着葡萄和丁香的藤架,地上铺着城墙老砖,门前摆弄着花园和菜园,充盈生活的情趣。很多人家仍旧养鸡养鸟,最多的一家挂着19个鸟笼。还有几家养鸽,鸽群在楼宇间飞翔,回放着往日的生活影像。每当黄昏闲下来,我总爱走进这个院落,披着落日的余辉,在大树下听人们聊天,述说城南旧事。柳叶街的东段有一处四进出的清代老宅,被改建成了老年公寓。几十位老人和谐相处,其乐融融。人生如同旅行,这是走累了歇脚的地方。

秦淮河畔的钟楼

柳叶街随水势弯弯曲曲,就像一颗宝石镶嵌在秦淮河畔。如果河水清清,杨柳依依,宝石会更加炫目。前人为南京留下无数的地名遗存,过分的怀古和感伤没有必要。社会在进步,城市在扩张,还会有新的地名出现。我只是在想,无论是修路还是架桥,在每一条老街的街首或者桥梁的桥头,都应该立块石碑,告诉后人这里曾经叫过这样一个名字,流传过这样一个故事,不让城市失去记忆。如果是新建的街区,也应当告诉人们取名的过程和内在含义,使居住在这里的人有种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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