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你大爷

昨遇一新疆猛人,直爽干脆,言语落地有声而又含已观。

因为是具备一定段位之上的直爽干脆,不是那种没有分寸感,不管不顾只会拿一句“我这人说话直,你别生气”开道的路数,所以就特别讨人喜。

聊天就说起当下的都市焦虑,聊起老家新疆的牧民生活。他说最看不惯周边朋友一说起新疆牧民,就用一种羡慕口吻说“那种诗意的生活太让人向往”。

“诗意你大爷!你去旅游去度假,当然所见尽是蓝天白云,青草绿地,鞭儿一挥牛羊跑。你住上一个月试试,住上一年五年十年试试,不把你憋出个三长两短来我丫的就不算新疆人。”

以前因为工作需要,去采访过牧民,并跟他们同吃同住一段时间,头两三天尽是大呼小叫了。到第四天就能注意到处处是牲畜粪便和苍蝇蚊子,一个星期后还是没什么蔬菜吃,一闻到牛羊肉味就有点反胃。连着吃肉是为了招待我,牧民大部分时间的饮食是馕掰碎沾着奶茶吃。十天后觉得上厕所太不方便了,睡觉的地方也脏兮兮的,头发长时间不洗变成一绺一绺的老打结,喝的水总有股怪味。

关键是无事可干,除了放牧啥事都没有,你不知道如何打发白花花的时间。风景这东西,初见是风景,变来变去也还算风景,可如果一直保持一个大概齐模样,再漂亮你都会有审美疲劳,先习惯,后忽视,再往后就生出厌烦。

但可做的事情少不代表牧民生活不辛苦,雨天苦雪天苦,一年几次转场,转一次都会让人想死一次。每个牧民都有长期野外生活落下的生理疾病。

外人都说骑马驰骋又帅又潇洒,可牧民不这么觉得,他们认为骑马又颠又累腰累屁股。现在牧民几乎全部骑上了摩托车。牧民都好饮酒,结果自从盛行摩托车,草原牧民断胳膊断腿的明显增多。

这些都是可见的,其他都市人焦虑的上学难就医难他们一样要面临,甚至比我们更难。他们倒是不必面对住房难和就业难,因为住帐篷和放牧如同他们命里所带,没得选。

所以只要有朋友烦躁的时候说向往新疆牧民那种诗意生活,新疆猛人都会怼回去。远观当然好,小住怡人当然也好,可对于一个见识过花花世界并深陷其中的人来说,如果要在那样一种环境中过日子,十天半个月后就再不会想起诗意这个词,一年半载后估计想死的心都有。

然后就聊到最近火上云端的李子柒。都跟诗意生活有关。

新疆猛人说李子柒不该这样火,她的生活方式也不值得如此推崇,这会徒增我们都市人的烦恼。

我喜欢干泼凉水的事儿。李子柒的视频就如同电影预告片,都是有选择的、把最好的几个瞬间剪辑到一起给你看。我承认这小姑娘有其独特之处,但如果拍她的一天24小时,一定不会全部诗意到像画儿一样,估计绝大多数都是农村生活的那种庸常。

但凡原始的,基本都有其落后的一面,想象一下你老家农村的生活,你就会知道李子柒大部分时间的生活场景。所以别说什么向往,如果真向往,回你老家农村去。你呆的住吗?又能呆多久呢?

李子柒视频之外的日子究竟诗意与否不知晓,但换做大多数城里人,保证把该吃吃该玩玩的都吃过玩过后,就会厌倦,就会发疯般思念城市的便捷与灯红酒绿。

想要李子柒视频里那样一种生活,需要相当高的个人修为与审美水平。不要自视甚高,尝过城市生活的味道后,很难过得了那种控制欲望,原始寡淡的清欢日子。

我们都成不了李子柒,成自己都坑哧吭哧费这么大劲还尚未完成,还成啥别人。能做和要做的,是把诗意放进当下生活,而不是去别的生活里找诗意。

九爷:小小水果商,城市蒙面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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