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董信义:逝去的庄河堡

  

逝去的庄河堡

董信义

  在礼泉昭陵镇昭陵社区,有一个村子叫庄河村。我对这个村子产生兴趣,源于这个村子过去叫庄河堡。堡是一座已不存在的堡子城,建在一块突出的黄土原上。出了现在的庄河村,向西望去,就可以看到一条沟的对岸有一块伸出来的黄土原,原上有残损的城墙,远处有连绵的沟壑、山脉,四处是石榴园和苹果园。

  庄河村的人大都姓赵,据说是明朝从山西大槐树迁徙而来,也有说是宋朝皇帝赵匡胤的后代。我倾向于后者之说。在昭陵社区,也有守陵人的传说,守的自然是昭陵,是贞观明主李世民的追随者。在村西北有一条沟,曾经也有一条河。沟叫庄河沟,河叫庄河。庄河的水发源于昭陵和建陵相连的一处山下的一眼泉,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泉断流了,河水也慢慢干涸了。一条河变成了黄土沟,河谷不再有飞鸟和蝴蝶,慢慢地成为麦子的生长地,野树野草的自由家园。

  在庄河的对岸,那片突出的土原上,曾经发生了什么,已经很模糊了。但那里曾经存在的庄河堡,却留在了庄河人的心里。庄河堡什么时候建的,什么时候毁坏的,史书上没有记载,就是庄河的后人也没有留下文字,只是记忆里保留了一些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实,又有多少浮华之说,也不好考究了。

  我走访了一些老人,从记忆里搜寻到一些庄河堡的故事,剔除传说,骨子里的东西是真的。相传庄河的先人中有一个能人,是在唐王朝梦回现实的地方出生的,他早年读书,就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己生长的这个村子很是神奇,西北是建陵,埋着唐王李亨。东北是昭陵,安葬着大唐开国之君李世民。两山呼应,闪出两道梁,而庄河就是从两道梁之间的山底下发源的。要说这梁,也是神奇,西北梁上埋着唐朝的天象大师李淳风,东梁上埋着和李淳风同时期的袁天罡。当年这两个人用铜钱和银针给武则天选墓地,都选到了梁山上,银针穿过铜钱眼,唐王李治和一代女皇就合葬在了此处。埋着李淳风的那道梁叫淳风梁,而安葬袁天罡的那道梁则叫种子梁。至于为什么这样叫,概因袁天罡知五行,熟天道,知民稼穑、五谷得种方可滋生而冠名吧。对于李淳风和袁天罡的墓地,后人说法较多,有人说,袁天罡葬于四川,而李淳风安葬西岐。又说两人都葬于四川,而当地人则倾向于安葬昭陵和建陵之说。因为后世之人,都喜欢得大唐庇佑,不要说生于唐代的两个星象大师了。也有人说,两个人著述的《推背图》中暗含二人死后归所,有没有,也不好说。因为《推背图》是一部天书,只有人中个数,晓知其意,凡人怎么能明白。庄河的这个能人也不懂,但他预知,将来必有发迹之时。如果发迹,当在这河边建一堡子城,给庄河人留下一些纪念。

  说来也怪,这个能人读书很用功,就考了一个名分,放任到南方一县尉任文书,后来就成了师爷。这大概是晚清的事情,据说在同治时期。这个能人叫赵奎发,在南国熟悉盐务,和盐道很熟,就暗暗地做起贩卖私盐的事情。没有想到,南来北往,没有几年,他已经家财万贯了。发家了,他想着立即放下,凡事不可登峰造极,适可而止,才是上策。他觉得人当学会宽厚,宽忍,宽让,路是大家走的,自己走了一段,该离开就离开。他打点关系,告老还乡,想在庄河村安享晚年。但清末关中大旱,流民成灾,寇匪横行,百姓不安。赵发奎就想,自己怎么才能安生。他看到了庄河对岸的的那块土原了,原北是延伸到淳风梁的山坡地,原东是峭壁,在此处建一城池,家族入住,临河而居,不仅仅安全,也颇有诗意。于是,赵发奎走访了西安和咸阳搞土木建筑的人,又考虑到过于气派有招摇之嫌,就结合黄土原上打窑洞、或者山原下打地窑,穴居而生,几代不绝的先例,在黄土原上建起了自己的庄河堡。

  庄河堡占地不过十亩,残损的土城墙尚留有年华沉积的痕迹,城堡外挖有壕沟,就像西安的护城河,饶堡子城一圈,北和南,都直通庄河沟岸。我走访的时候,沟岸的峭壁塌方了一大块地方,露出了窑洞和暗道,颇为壮观。窑洞和窑洞勾连,暗道和暗道相通。人不敢轻易走进去,一则年久破损,怕有危险,二则暗窑是上下结合的。也就是说,明处是堡子城,其实堡子城的地下是窑洞和窑洞呼应,暗道和暗道勾连的暗城。要不是塌方露了天机,谁也不知道,堡子城的地下埋着秘密。

  在堡子城残留的土地上,有一四四方方的天井,这就是相通暗道暗城的入口。原来以为仅仅是堡子城取水的地方。从堡子城斜下,打一条可以下到河谷的暗道,供堡子城饮水之需。没有想到,地下玄机重重,藏人、住人,藏物、存货,样样俱全。庄河这个先人,可真动了脑筋。尽管如此,土匪还是来骚扰,当地驻军也来骚扰。好在庄河堡主人喜结善缘,和土匪和驻军都可以过得去,好长时间,没有遭到刀兵血刃之灾,庄河堡也算太平。

  没有想到民国十八年是个坎,关中大旱,饿殍遍野,强人为了活命,纷纷落草成匪。匪要存活,非抢即夺,至于杀人越货,更不在话下。堡子城难逃厄运,城主人一看四野仓惶,黑云压城,就带着至亲跑到南方去了。他的族人留守者,终未逃过天灾人祸,堡子城空空荡荡,李淳风保不了它,就是唐王也无可奈何。

  后来河水干枯了,堡子城在西北风中日落西山,堡子城的后裔迁徙到平地,砌墙盖房,重新生活。堡子城不在了,庄河村永在。现在的庄河堡已经消失了,但庄河村已成为远近闻名的文化村、富裕村。

  走在庄河村,我时常想起那个曾经成就过庄河堡的读书人,放下就好。而放下的瞬间,他是否会想过历经奋斗的故乡人,在新时期所拥有的幸福源自何处。

2019年2月3日

   董信义:陕西礼泉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纪实文学委员会副主任。咸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出版散文集《触摸灵魂的瞬间》,长篇小说《浮影》,中篇小说集《悲意的雪》,诗集《回流》等作品7部。作品散见《文学报》《延河》《星星》《绿风》《百花园》等刊物。小说、诗歌、散文先后被《陕西百年文艺经典》《陕西诗歌年选(2015—2016年度)》  《报刊文萃》等收录或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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