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在北大、清华的演讲,至今依然震撼中国人

自觉的灵泰戈尔三次访问中国,开启二十世纪初中印文化交流。1924年4、5月间,64岁的泰戈尔应梁启超、蔡元培之邀访华,“泰戈尔热”进入高潮。 访华前泰戈尔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东方第一位戴上这顶桂冠的作家,正享誉世界文坛。北京讲学社请到诗翁,当时中国文化界视为一大盛事。 自四月十二日至五月三十日,长达五十来天,泰戈尔到了上海、杭州、南京、济南、北京、太原、汉口等许多城市,足迹遍及半个中国。泰戈尔在南京用完餐后,先独自缓步走到一个孤亭上默坐了半个小时左右,才缓步踏下亭阶,走到树荫花丛旁,同大学生们说话。4月20日在南京大学(时称国立东南大学)发表讲演,南京城为之轰动。文学家郑振铎在当时发表的《欢迎泰戈尔》一文中写道:"我们所欢迎的乃是给爱与光与安慰与幸福于我们的人,乃是我们亲爱的兄弟,我们的知识上与灵魂上的同路的旅伴。他的伟大是无所不在的”!泰戈尔眼光和善而深邃,在讲坛上说了将近一个小时。说到激动之处,他紧握右手,放在胸前。演讲结束之后,徐志摩登台作了翻译:“余乘轮船溯扬子江而上,于昨夜月朦胧时,登甲板瞭望,沿岸风景,依稀莫辨,于村林中窥见两三星火,回顾船上乘客,多入睡乡,鼾声大作,因发生种种感想,觉得世界上现时未普遍的光明,就等此村林中之星火,社会上乏清明的感觉,就等此乘客中之酣睡。及船近金陵,晨光熹微,鸟声杂树,无数帆船,顺风直驶,稳渡中流,又觉得此种光明浩大现象,即将来世界人类,经过混沌状态,由牺牲奋斗所得结果之比例。” 泰戈尔还强调:“今世界障害文化之恶魔势力如猛兽者甚多,排除责任,在于青年,排除方法,不在武器,当以道德势力,精神势力,相团结,发挥伟大之感化力,以贯彻人类和平亲爱之主旨。近世文明,转尚物质,并不为贵,亚洲民族,自具可贵之固有的文明,宜发扬而光大之,运用人类之灵魂,发展其想象力,于一切文化事业,为光明正大之组织,是则中印两国之大幸,抑亦全世界之福也。” 当天体育馆里聚集了中外人士六七千人,有些校外的农夫、工人也来了。泰戈尔会见了梁启超、沈钧儒、梅兰芳、梁漱溟、齐白石、溥仪等各界名流。 徐志摩曾这样评价泰戈尔此行:“他这次来华,不为游历,不为政治,更不为私人的利益,他熬着高年,冒着病体,抛弃自身的事业,备尝行旅的辛苦,他究竟为的是什么?他为的只是一点看不见的情感。说远一点,他的使命是在修补中国与印度两民族间中断千余年的桥梁。说近一点,他只想感召我们青年真挚的同情。因为他是信仰生命的,他是尊崇青年的,他是歌颂青春与清晨的,他永远指点着前途的光明。”泰戈尔回国后将在华期间发表的多次演说编辑成册, 于1925年发表了《在中国的谈话》。

1929年3月,泰戈尔在借道去美国和日本讲学之际,泰戈尔第二次来到了上海,由郁达夫和徐志摩同往码头迎接。1929年6月,泰戈尔访欧归来,探望徐志摩夫妇,入住徐志摩家中。

1956年,周恩来总理曾这样评价泰戈尔:泰戈尔不仅是对世界文学作出了卓越贡献的天才诗人,还是憎恨黑暗、争取光明的伟大印度人民的杰出代表……中国人民永远不能忘记泰戈尔对他们的热爱,中国人民也不能忘记泰戈尔对他们艰苦的民族独立斗争所给予的支持。

对北京大学学生的讲话 泰戈尔

你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为什么非要我讲话呢?当我说我不是一个演说家时,我是诚实的。有时我无奈的行动,对我的自我鉴定提出抗议。抒写寂寞的生活中葙与自然的神交中产生的感受,耗费了我大部分年华。我像你们这样年轻的时候,如同隐士,独自住在一条木船上,在和你们长江似的一条大河上漂泊。我已改变了在孤寂的心中思考问题的习惯。我畏惧人群,无论何时请我讲话,我都感到惶惶不安。我没有演讲家的天赋,演讲在我仅是难违的天命。 我希望,我今天是带着真实的才能,以诗人的身份,走到你们中间的。你们不该请我演讲,但可以期望得到更好的东西,比如一首抒情诗。我不懂你们的语言,要不然,我会勤奋地学习中国诗歌。学习对我来说已为时过晚,今生今世,我成不了饱学之士。你们无论从事什么工作,千万别把我当作榜样。小时候,我常常逃学,把学习丢在脑后,那时我只有十三岁。 但是,这也拯救了我。我把我今天拥有的一切,归功于少年时期采取的勇敢行动。我厌弃的那些课本,给我训诫,不给我鼓励。至于学识,你们懂数学、逻辑学和哲学,而我一无所知。在你们监考老师面前,我只能颓丧地交白卷。但我获得的敏锐的感悟力,从未受到损伤,它使我能触摸对我喁喁微语的生活和自然。 聪慧的人把他们的思想写进书籍,我敬佩他们的卓越才华。然而,心灵感觉也是珍贵的天资。我们出生在一个伟大的世界。假如我培养木讷的心灵,假如在一堆堆书本下面我的感觉被窒息,我早就丧失了整个世界。真实遍布大干世界,遍布万物和自然,接触真实时,一旦窒息、扼杀了激奋我们的感知力,我们对蓝天、四季的花篮以及爱情、怜悯和友谊的微妙关系的内涵,便浑然不觉。这样的感知力,我一直珍藏着。 自然母亲乐意的话,她将为我戴上桂冠,俯身吻我,为我祝福,快慰地说,“你爱我”。我不是以某个社会或团体的成员身份,而是以调皮鬼和流浪汉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伟大的世界。在我面对着的世界的心中,我是自由的。你们也许会说我没有教养,说我没有文化,是个迂腐的诗人。你们可能成为学者、哲学家;不过,我认为我也许有权讪笑你们卖弄的学问。 十三岁光景,我何曾有天赐的聪明去认识感知力的价值?那时节,我尚未完全察觉通往它的曲径。我也不知道放弃别的一切,可赢得生活在万象心中的自由。它来自强烈的直接的自我感觉,而不是来自书本和教师。 真的,我知道,你们不会由于我的数学知识比你们少而看不起我。你们相信,我沿着独特的道路,走近了万象的秘密——这样的结论,不是来自透彻的分析,而是来自这一般的看法:比起尊贵的客人,一个孩子可以朝母亲的寝室走得更近一些。我在心中保鲜了儿童的天真,为此,我发现了自然母亲寝室的门扉,黑暗的室内,亮着一盏灯,从遥远的地平线,唤醒之灯的交响乐,与我唱的歌共鸣。

泰戈尔:清华演讲 1924年,泰戈尔访华,于5月在清华学校发表了这篇演讲。

我的青年朋友,我眼看着你们年轻的面目,闪亮着聪明与诚恳的志趣,但我们的中间却是间隔着年岁的距离,我已经到了黄昏的海边;你们远远的站在那日出的家乡。 我的心伸展到你们的心,你们有我的祝福,我羡慕你们,我做小孩的时候,那时仿佛是东方不曾露白。宇宙暗森森的,我们不曾充分的明白我们自己已经出世在一个伟大的时期里。 那时期的意义与消息已经显露在今朝。 我相信现在在世界上有的是人们,他们已经听着这时期的感召。 你们正可以自负,同时也应得知道你们的责任,如今你们生长在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个时期里,我们从我们的的苦恼与痛楚的火焰里隐隐地辩论出这时代的伟大。这苦痛是普遍的,我们还不十分知道前途是何等的光景。 保持着生命的全部的种子,并不知道他包含着的完全的真理,就在那茎箨豁裂的俄顷我们也不能断定这里面生命将会滋长成什么方式,更无从知道他将来结成什么果实。 现在时代的茎箨已经豁裂了,这是全在你们。在你们各个青年的身上,给这个新生的生命需要的发长的动力。 在人类的历史里,创作的力量虽则有甚分明,但这是人类的特权给他活动的方向,参与他们自己命运的发展。 什么是这时期里伟大的事实?那就是我们的门户已经开豁,一个广博的未来的使者已经来到,他已经敲打我们的大门,我们门上的阻拦都已经让路。 人类的种族都已经从他们的篱樊内出现,他们已经聚在一处。他们再不在他们隐秘的居处藏匿。 我们从前只是在我们自己邦家的店铺里单独地经营我们各自的生活,我们不知道在我们墙垣的外面发生的事故。我们没有智慧也没有机会去调和世界的趋向与我们自身的发展。 我们已经出来,我们不要在墙圈里躲着,我们现在应得在全世界的面前辩护我们的价值,不仅在我们容庞的家人前卖弄能耐,我们必得明证我们的存在的理由,我们必得从我们各家独有的文明里展览普遍的公认的成分。 现在我是在中国。我问你们,我也问我自己,我们有的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可以从家里拿出来算是你们给这新时期的敬意。你们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你明白自己的心吗?你知道你自己的文化吗?你们史乘里最完善最永久的是什么?你们必得知道,如其你们想要自免于最大的侮辱,遭受蔑视,遭受弃却的侮辱。拿出你们的光亮来,加入这伟大的灯会,你们要来参与这世界文化的展览。 我听得有人说,你们自己也有人说:你们是实利主义与唯物主义的,你们不让你们的梦翅飞入天空去寻求辽远的天堂或是未来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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