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让人羡慕的情侣,却以悲剧结束 ‖ 泰德·休斯&西尔维娅·普拉斯

泰德·休斯,二战以后英国文坛上涌现出来的最重要的代表人物,1984年,被任命为英国“桂冠诗人”。他的诗,打破了传统诗歌平板,陈滞的修辞传统,力主用直白,强烈的语调表现深刻的内在情绪。

它的诗,与本世纪初兴起的现代主义流派有本质不同。现代主义那种晦涩难懂的词句,在休斯的诗中是看不到的。但他却吸收了现代主义的内涵。

在他的诗中,大量使用意象作为象征,以说明其本人对于某些社会现象的看法,从这一点来看,他又是属于现代派的。

休斯对原始、质朴的东西非常感兴趣,着迷于自然世界的美,并经常在作品中刻画大自然的残忍与凶恶,以反映自我对苦难的承受和他的某些神秘的信仰。他认为现代人已经失去了与他笔下之自然的最基本的接触。

1956年,他结识了未来的妻子——美国诗人西尔维亚·普拉斯。两位极具创造力的诗人一开始便深深地被对方吸引。几个月后,他们结婚了,在美国开始了婚姻生活。

普拉斯帮他筹备了第一本诗集《雨中的鹰》,让休斯一举成名。这本书,也给英国文坛带来一股清新之风。在这部作品中,休斯表达了他对自然的独特态度。

1962年,休斯与普拉斯的婚姻宣告破裂,他离开了普拉斯,而普拉斯则于1963年在伦敦的公寓中自杀身亡,年仅31岁。有人怪罪于休斯的风流,可能更隐蔽的原因是出于普拉斯难以控制的疯狂,她的极度敏感形成了她容易受挫的心理.

◇ 七种悲伤

秋天的第一种悲伤

是花园缓慢的告别

它久久地站在暮色中——

一枚褐色的罂粟果,

睡莲的花茎,

依然不能离去。

第二种悲伤

是野鸡悬空的爪子

它和兄弟们一起被挂在钩子上。

金色的林地

到处是羽毛,

而它的头被装进猎袋。

而第三种悲伤

是太阳缓慢的告别

它已经召集了鸟儿们,又把黄昏的时刻

收集到一起,

这幅图画

金色的神圣的底子。

第四种悲伤

是那变黑的池塘

它摧毁了水中的城市,并淹没了它——

甲虫的宫殿,

蜻蜓的

地下墓穴。

而第五种悲伤

是林地缓慢的告别

它静静地拆掉自己的帐篷。

有一天,它离去了。

只留下一堆废弃之物——

木柴,桩子。

而第六种悲伤

是狐狸的悲伤

猎人的喜悦,猎狗的喜悦,

狐狸的蹄子扑打着

直到大地闭上耳朵

听不见狐狸的祈祷。

而第七种悲伤

是容颜缓慢的告别

长满皱纹的脸透过窗户向外眺望:

就像一个为孩子们表演的

粗俗的露天马戏团一样

“年”整理着行装。

张文武 译

◇ 蓟

不顾母牛的橡皮舌头和人们锄草的手

蓟象长而尖的刀子捅进夏天的空气中

或者冲破蓝黑色土地的压力打开缺口。

每只蓟都是复活的充满仇恨的爆发,

是从埋在地下的腐烂的海盗身上

猛然抛掷上来的一大把

残缺的武器和冰岛的霜冻。

它们象灰白的毛发和俚语的喉音。

每一只都挥舞着血的笔。

然后它们变苍老了,象人一样。

被刈倒,这就结下了仇。它们的子孙出现,

戴盔披甲,在原地上厮杀过来

——1967

袁可嘉 译

◇ 乌鸦的最后据点

烧呀

烧呀

烧呀

最后有些东西

太阳是烧不了的,在它把

一切摧毁后——只剩下最后一个障碍

它咆哮着,燃烧着

咆哮着,燃烧着

水灵灵的在耀眼的炉渣之间

在蹦跳着的蓝火舌,红火舌,黄火舌

在大火的绿火舌窜动之间

水灵灵,黑晶晶——

是那乌鸦的瞳仁,守着它那烧糊了的堡垒的

塔楼。

-1970

袁可嘉 译

◇ 乌鸦的陷落

当乌鸦还是白色的时候,他觉得太阳太白了

他觉得太阳的白光太炫目。

他决定攻击它,打败它 。

他攒足力气,全身光芒四射。

他挥舞双爪,全身羽毛在愤怒中立起。

他将自己的喙对准太阳的中心。

他大笑着扎入自己的中心,

并攻击。

在他的呐喊中,树们骤然变老,

树影被击倒在地。

而太阳散发着光芒——

它散发着光芒,乌鸦被烧成黑色,退了回来。

他张开嘴巴,但吐出的只有烧焦的黑色。

“在那上面,”他说,

“在黑白颠倒的地方,我赢了。”

张文武 译

◇ 乌鸦的最后据点

烧呀

烧呀

烧呀

最后有些东西

太阳是烧不了的,在它把

一切摧毁后——只剩下最后一个障碍

它咆哮着,燃烧着

咆哮着,燃烧着

水灵灵的在耀眼的炉渣之间

在蹦跳着的蓝火舌,红火舌,黄火舌

在大火的绿火舌窜动之间

水灵灵,黑晶晶——

是那乌鸦的瞳仁,守着它那烧糊了的堡垒的

塔楼。

-1970

袁可嘉 译

◇ 遗 物

我在海边捡到这块颚骨

那里,海蟹,角鲨,被细浪击碎,抛起,

半小时后碎成粉末

一切又重新开始。海水很凉:

漆黑的海底不讲究友谊:

没有轻触,只有捕捉和吞噬。那些颚,

在吃饱吞足或者松开紧张的欲望

以前,就滑下另一些颚;只剩下光骨。颚

吞吃,被吞吃,然后颚骨冲上沙滩:

这是大海的成就;还有贝壳,

脊椎骨,利爪,甲壳,头骨,

海中的岁月吃掉它的全部,变强壮,吐出

这些不消化的,欲望的帆桅,

自海面上沉落。什么也不会

在海里兴盛。这些弯弯的颚骨没有笑

而是牙关紧咬,现在成为一座纪念碑。

袁可嘉 译

◇ 雪 花

现在地球紧紧抽缩

裹住老鼠愚钝的越冬的心脏。

鼬鼠和乌鸦,仿佛铜铸的模型,

疯疯癫癫地同其他死亡

在外面的黑暗中游荡,

她,也在追逐着自己的末日,

冷酷得象这个月的星辰,

惨白的脑袋重如金属。

杨子 译

◇ 空 气

月亮和曼德拉草

是这灌木丛的

伙伴

尖石堆和绞刑架

是通往这公园的

路标

哑巴和喜鹊

是这场宴会的

侍者

猫头鹰和克莱肯

是这黑夜的

合唱团

而汤姆·贝多斯

用破败的气息

吹起风笛

将他的新娘

和新郎

引向死亡

张文武 译

西尔维娅·普拉斯(1932—1963),美国著名女诗人,小说家。诗集《庞然大物》《爱丽尔》被认为是1960年代“自白派”诗歌的代表作。八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她便不断在诗中歌吟死亡,也曾多次试图自杀。

她在诗歌中曾经这样暗示着:“一如乌云洒下一面镜子去映照自己缓缓/消逝于风的摆布”。自杀,在她的心灵深处被美化成一次优雅的舞蹈,一种自我的飘扬,是雪花般圣洁绽放后的迅速融化。

◆ 七月里的罂粟花

小小的罂粟花,小小的地狱之火,
你不伤人?

你闪烁不定,我不能碰你,
我把双手伸进火中,什么也没燃烧,

瞧着你那样闪烁我感到
绵绵无力,多皱,鲜红,就像人的嘴唇,

刚刚流过血的嘴唇。
血淋淋的小裙子!

有些烟味我不能闻,
你的鸦片和你令人作呕的容器在何处?

但愿我能流血,或者入睡!————
但愿我的嘴唇能嫁给那样的创伤!
或者你的汁液渗向我,在这玻璃容器里,
使人迟钝,平静,

可它是无色的,无色的,

彭予译

◆ 渡 湖

黑湖,黑船,两个黑纸剪出的人。

在这里饮水的黑树往那里去?

他们的黑影想必一直伸到加拿大。 

荷花丛中漏过来一星点光线,

莲叶不让我们匆忙穿过:

扁平的圆叶,老在作阴险的劝告。 

从桨上摇下一片片冰冷的世界,

我们怀着黑色的精神,鱼也如此。

一个断树桩举起苍白的手告别; 

星星在浮莲之间开放,

塞壬如此面无表情,没把你变成石头?

这是惊呆的灵魂特有的寂静。

赵毅衡 译

◆ 情 书

很难述说你带来的转变。

如果我现在活着,那么过去就等于死亡,

虽然,像石块一样,不受干扰,

习惯于静止。

你不只是踩到了我一吋,不──

也不只是叫我空茫的小眼

再一次向天空抬起,当然,不敢奢望,

去了解蔚蓝,或者星辰。

不是这样的。我睡着,这么说吧:一条

于黑岩中伪装成黑岩的蛇

在寒冬雪白的裂缝中──

像我的芳邻,不喜欢

万千雕凿完美的

面颊,无时不降下来融化

我玄武岩的双颊。他们化做眼泪,

那是天使为单调的大自然哭泣,

但这未能使我信服。眼泪冻结。

每一个僵死的头颅都戴着冰的面具。

我像根弯曲的手指继续睡着。

我首先看到稀薄的空气

紧锁的水滴自露珠升起

明澈如精灵。许多岩块

堆集,面无表情地环聚着。

我不知道这该如何解释。

我发光,剥落,摊开

像流体把自己倾出一般

在鸟足和树茎群中。

我未受愚弄。我立刻就认清了你。

树石闪烁,没有阴影。

我的指长透明如玻璃。

我像三月的嫩芽抽放:

一只手臂和一条腿,手臂,腿。

踏石而上云,我如是攀爬。

现在我彷佛某种神祇

穿空飘浮于换新的灵魂之中

纯洁如片冰。这是天赐。

张芬龄 译

◆ 边 缘

这个女人尽善尽美了,

她的死

尸体带着圆满的微笑,

一种希腊式的悲剧结局

在她长裙的褶缝上幻现

她赤裸的

双脚像是在诉说

我们来自远方,现在到站了,

每一个死去的孩子都蜷缩着,像一窝白蛇

各自有一个小小的

早已空荡荡的牛奶罐

它把他们

搂进怀抱,就像玫瑰花

合上花瓣,在花园里

僵冷,死之光

从甜美、纵深的喉管里溢出芬芳。

月亮已无哀可悲,

从她的骨缝射出凝睇。

它已习惯于这种事情。

黑色长裙缓缓拖拽,悉悉作响。

赵琼、岛子 译

◆ 冬天的树

潮润的黎明,蓝黑水在进行蓝黑的溶化。

树群在吸雾纸上

看来象植物绘画——

记忆在增长,一圈叠一圈,

一联串的婚礼。

不知道堕胎和怨恨,

比女人们真实,

它们如此不费力地撒种

品尝着不长脚的风

半身浸入历史——

长满了另一世界的翅膀。

在这点它们是利达(1)们。

啊,树叶和甜蜜之母

谁是这些圣母哀悼耶稣的像?

斑鸠们的暗影在唱诗,而无助于解愁。

1972

郑敏 译

◆ 蜂盒的到临

我订购了这个,这干净的木盒

方如座椅而且重得几乎无法举起。

我会把它当成侏儒的棺柩

或一个方形的婴儿

要不是里面这么嘈杂。

这个盒子是锁着的,它是危险的。

我得和它一起过夜

我无法远离它。

没有窗户,所以我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只有一道小小的铁栅,没有出口。

我把眼睛搁在铁栅上。

它黑暗,黑暗,

让人觉得是一群聚集的非洲奴工

渺小,畏缩等着外销,

黑色交迭,愤怒地向上攀爬。

我怎样才能释放他们?

就是这种噪音最令我惊吓,

无法理解的音节。

像罗马的暴民,

卑微,接二连三地被捕,但是天啊,一起!

我附耳倾听狂怒的拉丁语。

我不是西泽大帝。

我只不过订购了一盒疯子。

它们可以退回。

它们可以死去,我不必喂食它们,我是买主。

我不知道它们有多饥饿。

我不知道它们是否会忘记我

如果我开了锁并且向后站成一棵树

那儿有金链花,它淡黄的双行树,

以及樱花的衬裙。

它们可能立刻不理睬我──

穿着月光的衣服戴着黑纱。

我不是蜂蜜的来源。

它们怎么可能转向我?

明天我将做个亲切的神,还它们自由。

这个盒子只是暂时摆在这儿。

张芬龄 译

◆ 雾中羊

山岭迈入白色之中,

人和星辰

伤心地望着我,我令他们失望。

火车留下一趟呼出的气,

哦,慢腾腾的

马,锈色,

马蹄,悲哀的铃声————

早晨越来越暗,

整整一早晨,

一朵花已经离去,

我的骨头抓住一片儿寂静,远处的

田野溶化了我的心,

他们威胁我,

要我穿过,去一片没有

星辰,没有父亲的天空,一泓黑水,

彭予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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