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医生倒计时 | No.22 冬至

握拳宝宝加油

实习医生倒计时第22周：冬至

年年至日长为客，忽忽穷愁泥杀人。江上形容吾独老，天边风俗自相亲。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心折此时无一寸，路迷何处见三秦。

——杜甫《冬至》

冬至

今天是2019年的“冬至”，自从知道夏至和冬至是日最长和夜最长的时候，这两天在我的概念中就成为一年的“里程碑”。

我喜欢夏至，厌恶冬至。

夏至那天，常是“竟然到了夏至”，冬至这天，多是“终于过了冬至”。

至暗之后，就是希望，这是冬至唯一能带给我的安慰。

呼吸道感染、哮喘以及老慢支随着气温下降也进入了高发季节，最近流感的爆发流行更是让小朋友的父母操心不已。

冬至前后，选在呼吸科实习，想来真不是件幸运的事。

冬至祭祀始于周朝，《周礼》：“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

可对于医生来说，冬至日值班绝对是谨小慎微的事情。冬至当天，有些科室甚至会停手术休息一天。

据说：冬至日做手术，手术的风险会高很多；床位上的病人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各种意外……

或许，对于病人，冬至这天也是考验。

至暗之后，便是希望。

无力感

我曾经问某位学姐，规陪结束后选择在哪里工作？

她给我的答案大致上是：“我想处理些简单的病人，复杂的疾病太累，我应该不会在三甲医院。”

我初听闻这个答案的时候，理解的同时又夹杂着一些疑惑，疑惑中又有些许的肯定。

我肯定会选择处理那些疑难杂症吧！

可，真的吗？

在呼吸科，我被分配了39床和27床，在这两张床上，我都学到了很多。

39床，是肺癌晚期来医院评估、配药的病人。

他与其他肺癌病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的PS（performance status）评分是3分，意味着他白天超过50%的时间躺在床上，仅有部分生活自理能力。

我为采集病史来到他的床头。

患者本人仰卧在床上，床头30度倾角，从他突出的颧骨中可以感觉到被子下消瘦的身体。他妻子在他身旁，见到我忙起身，讲述他的情况。

他的口腔内因为靶向药的副作用大面积溃破，因为口腔黏膜的溃破所带来的疼痛，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吃东西。于是身体日益消瘦，精神日益萎靡。

说句实话，我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加上对他之前情况的不了解，无法回答他妻子的问题，我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像极了个打了败仗的逃兵。

我开始明白之前师姐那番话后面的故事，我以为我做好了准备，却发现是自己天真了。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解答家属的困惑吗？可真的能解释清楚这一切吗？

安慰家属吗？这不意味着已经妥协了吗，医生救死扶伤的职责呢？

我竟有些害怕进入那个房间，因为我没有任何能给他做的。

对于他们而说，医生的仓皇离去是不是意味着希望的那扇门对他们的关闭。

后来，夜值班的凌晨，病人咯血，让一班老师忙碌到清晨3点，一夜未眠。

这周，37床让我想起了在消化内科的30床、56床、85床，那些抱着希望到来，却面对失望而离去，甚至没有能走出医院的大门。

我何时才能勇敢地面对无力感呢？

让病人开心

刚到科室报道的那天，正逢李主任查房。

主任见着我的第一句“你不是4+4的吧！”

我一惊，说“我是4+4的。”

“本科学的是什么专业？”

“本科是生物医学工程，研究医学图像的。”

“那正好，我们这可以让你读读片。”

“我是研究成像原理的，不是读片的。”

“你正好从成像的角度来读片……”

我流汗了。

“……你们有科研的课程和时间吗？”

“没有”

“我就说你们4+4的竞争力是倒数第二的”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听到批评我们4+4的话语，虽心有不甘，但真实且服气。

第一天的上午，我就被疯狂地cue（点请对方接话）。我所有关于呼吸科的知识还是一年前在课堂学的知识，至此再没有碰过。

模糊的记忆，所以的答案都是隐隐约约。

那个上午，我就像个傻子一样，恨之前周末没有提前准备，给4+4丢脸了。

不过那个尴尬的上午之后，CURB-65、医学4P模式、阅读弥补记忆和直觉的错误、3Q这些概念怕是刻在脑海中，一辈子忘不了。

李老师对于学生的热爱怕是到骨子里的，只要有实习生在的话，李老师能讲很多东西，包括哲学、音乐以及人生道理。而在这些方面，我也很是喜爱。

李老师是个很“杂”的医生，他能和很多病人聊得很开心。

李老师的一句名言“能否让病人遵医嘱，是医生的一种能力。”

几乎所有的病人都听李老师的话，李老师能敏锐地察觉病人内心真正的需求，体察病人难言的困难。

27床是个OSAS（阻塞性呼吸睡眠暂停综合征）病人，最显著的表现就是晚上睡觉打呼噜，白天嗜睡。他的病史已经有十几年，也曾去上海某医院做过睡眠监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我问这次为什么想到来瑞金住院治疗，病人给我的理由是“因为李老师保证能让他变得年轻。”

我听到这个理由，表面上不动声色以示理解，心里已经笑岔了气，“这都是什么神仙理由啊！”。

后来查房的时候，李老师指着病人的说他因为睡眠不足，眼神呆滞，比同龄人苍老很多。

他和他的妻子表示赞同，两人的表情仿佛像找到组织一样，寻觅了很久的答案。

那一刻，我是真的服了李老师的谈话艺术。

李老师和病人交流、谈话，真的是艺术。

他对于那些常年不来医院体检的病人（正常的思路多是怪他们不爱惜身体，不体检，这才导致发现即晚期），他的第一句话是“我们的父母辈都是伟大而坚韧的人，他们有任何的伤痛都选择自己扛着，不愿意来医院。”

瞬间就将病人放在一个很高的地方，欲抑先扬。

病人挨了骂，接受了教训，反而还开怀大笑。

甚至李老师会双手握拳，像表情图片“握拳宝宝加油”一样，给肺癌病人加油鼓励。

李老师的又一名言“好死不如赖活着，熬个几年，又有新的肺癌药物出来，活到一百岁不是问题。”

这是我听过对于肿瘤病人最积极的安慰，而这句话的背后也是如今肺癌药物蓬勃发展时代背景。

“能否让病人听话，考验的是医生的能力。”这是我在这学到的一课。

尾声

白岩松在回忆89年中央国际广播电台实习的时候，写道。

“每天如何打水扫地被我们精心地设计着，'当孙子’是我们共同的心理准备。”

“我被孤独地扔在站台上，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凉，并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这种奔波的意义来”

其实每一代的实习生的遭遇都是类似的。

就像每年都说就业形势严峻，难道哪年就业形势就不严峻？

幸好我还没有被当作孙子对待，也还没有怀疑奔波的意义。

可是自己还是想得太多，做的太少。

2019快过去了，想想总还有很多没有做，或许还是因为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