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皮扎尼克的诗
工作和夜晚
为了分辨我渴望的象征
为了表达那惟一的梦
为了重新获得爱情
我奉献出了自己
在这躯体的夜晚
仿佛森林的母狼
犯下一个天真的错误
为了找到纯粹的语词
解读这首小诗之前,我必须说些题外话。
对于美洲诗人,如果不算上美国和加拿大,我们仍然可以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单—博尔赫斯、巴列霍、帕斯、聂鲁达、米斯特拉尔、沃尔科特……而提起阿根廷女诗人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我们中国的诗歌读者所知甚少。这也难怪,因为同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市的,还有一位誉满全球的大诗人博尔赫斯,他的光芒太耀眼了—遮掩了诸如波契亚、奥洛斯科、皮扎尼克、胡亚罗斯这些阿根廷诗人。
我对于皮扎尼克的阅读大致来自于蔡天新的《美洲译诗文选》和《南方的博尔赫斯》,也曾在网上搜过一些她的信息,但基本上源于蔡天新的介绍。这就是说,我们对于这位诗人的译介还是不够多。
皮扎尼克出生于1936年,死于1972年,因重度抑郁症自杀。短短的36年生命充满了变数。她出生于一个商人家庭,从小像男孩子一样叛逆不羁,少女时代就开始写诗,她酷爱法国诗人,她的诗有着鲜明的超现实主义烙印和一种不安的寂静。
除此之外,皮扎尼克在情感生活方面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她在巴黎与画家乔治·巴特勒有着情侣关系;与俄国诗人叶甫图申科、德国诗人恩岑斯贝格有着一夜激情。同时她又是个同性恋,与诗人、画家西尔维娜相恋相依;与一位女摄影师组家同居;与一个叫安娜的年轻女子确定了恋爱关系—正是因为安娜的离去,导致了她生命的终结。
她有一个迟缓的童年—30岁时还生活在童话王国,她始终保持着童年的视角,这使她的诗具有一种神奇诡秘的想像力,并充满了幻觉、冒险和死亡的诱惑。
《工作和夜晚》大约是她写于中晚期的一首诗。诗的开始用三个“为了……”起句,而这三个内容,可以说构成了诗人全部的生活。前两句无疑是诗人对自己诗歌的期许“为了分辨我渴望的象征/为了表达那惟一的梦”。我们知道,皮扎尼克还在上中学时,就对法国文化充满浓厚兴趣,绘画、音乐、诗歌、哲学多有涉猎,大学二年级时,便翻译了布勒东和艾吕雅的诗歌,超现实主义对她的影响是致命的,它所倡导的取消主体和客体,内部和外部,生活和诗歌的距离,为女诗人提供了理想的美学图景,但同时对这种颇具难度的超验体验也成为摧残女诗人的利器。为了寻找出一个贴切的象征词,用以表达她意念的深度,她彻夜失眠,日复一日地焦虑下去—正如这首诗的标题,工作,夜晚。
为了诗歌和爱情,皮扎尼克“奉献出了自己”。这样的生活她是怎样看待呢?接着诗人这样写道:在这躯体的夜晚/仿佛森林的母狼/犯下一个天真的错误。
“躯体的夜晚”显然带着明显的超现实主义标签,我又想到她的许多诗中也布满了这种印迹。诸如“黑夜的一个窟窿/突然间被一位天使闯入”,“我无言的躯体/急切地打开/朝向露水的娇嫩”、“在神秘的玻璃之上/庞大的船将摧毁海滨”等等。“躯体”和“夜晚”两个名词的组接,产生了奇异的效果,充满了内在张力,给读者带来了多重想象—是世俗生活中肉身的乏味?是欢爱之夜的纵情?也许都不是?我们不得而知。
“仿佛森林的母狼/犯下一个天真的错误”这才是诗人的真实写照,把自己比喻为“母狼”,母狼本该是自由奔放地生活,在此却犯下了错误,皮扎尼克认为诗歌要求绝对的自由,也许是囿于现实的原因,让诗人自由的梦想无法实现,这里,体现出诗人向往的生活与现实生活的巨大落差,她的矛盾心态。
生活只能如此吗?绝不。皮扎尼克在此向我们交付了倔强的答案—为了找到纯粹的语词。结句着实给力。她的工作和夜晚只为诗歌盛开。
诗人帕斯这样评价她的诗歌:“她(皮扎尼克)的诗歌是混合了情欲的失眠和冥想的清醒之后的词语的结晶体”。
她用激情点燃了自己,向着熊熊幻影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