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溜古镇杯乡愁主题散文大赛】张蕴青||那缕拽不过来的乡愁



那缕拽不过来的乡愁
文/张蕴青
人的味觉是有记忆的,故乡的美食大概率停留在游子味蕾的记忆中。味蕾是乡愁的解药,对此我深信不疑。
笔者的大学同学刘思存,原籍安徽阜阳洄溜集民族村。思存父亲祖传做“咸黄牛肉”的手艺,自从出身生意世家的母亲嫁过来后,老刘家生意更加火爆。只可惜母亲婚后不孕,四十二岁时才老来得子,那年思存的父亲已近五十,老两口视为珍宝。
思存高中时,母亲肺癌去世。父亲怕漏了手艺,不愿雇人,坚持一个人操持生意,忙里顾不了外,父亲顿时辛苦了不少。即使这样,父亲还是供思存上完了大学。
我见过思存的父亲。思存到济南上大学时,我们分在一个宿舍,他父亲大包小包往思存床上放东西。也就在那晚,我平生第一次品尝到思存父亲做的洄溜集“咸黄牛肉”的美味。
说实话,我是个素食主义者。平时,除了能吃点鱼,其他肉一概不问。那晚与思存父子一起用餐,其父打开一个精致的陶罐,一缕从未体验过的奇特的香味即刻占领了我的味蕾。思存非要我尝,只得礼貌性沾点肉末入口,没想到口味竟如此醇厚。咸黄牛肉,香浓咸鲜,回味稍甜。轻轻嚼,鲜嫩的牛肉味满口溢香;细细尝,原始的气息在味蕾上慢慢绽放。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思存父亲几杯下肚,话匣子打开,谈起了手艺,讲开了咸黄牛肉的制作技巧,讲到如何让该菜色泽红润、香烂味浓、回味绵长。酒酣耳热中,思存也不打岔,我也就听了一二,过后竟全然不记。
大学毕业后,我在济南当了老师。思存随女友留济做了税务。期间,父亲靠烹制咸黄羊肉的双手给思存在济南购房,思存也随后娶妻生子。思存感念父亲一个人在老家孤单,每打电话或年节回乡时,总劝说父亲来济。父亲说放不下母亲,再就是洄溜的老少爷们吃惯了他做的咸黄牛肉,家乡的味道还是家乡的人咂摸。思存费尽口舌,甚至搬出媳妇儿子,怎奈父亲的乡愁就是拽不过来。
前年春节,思存开车带老婆孩子回家,因路上堵车,原定三十下午就能回到老家,可到家已近零时。那年洄溜出奇地冷,还下了场雪,思存远远看到父亲在村口瑟缩着,巴眼看着远处的一切亮光,思存的心都碎了。
那年,思存父亲有点背运。先是做咸黄牛肉时不小心烫伤左腿,没几天,在店中又突发脑梗。听思存说,多亏家里的老少爷们,大家七手八脚把思存父亲送到医院,好在抢救及时,父亲总算有惊无险,没过几天,就又做起了咸黄牛肉。思存在洄溜只赔了父亲三天,就被父亲催回了济南。也就在这一年,思存发现父亲的皱纹开始爬行,人也矮了很多。思存再次尝试劝父亲来济,甚至让我给他父亲打电话,父亲道出了心声:只有洄溜集是我人生的舞台,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过得有滋有味。
这两年,随着新冠疫情的蔓延,每逢年节或母亲忌日,思存一家也只能躲在小区的角落纸钱遥祭,给父亲打电话时,父亲总是很高兴地说他一切都好,还给思存寄来了刚做的咸黄牛肉,思存每次都暖暖的,同时又酸酸的……
今年五一,随着疫情好转,思存和我商量着两家自驾去他阜阳洄溜老家去看看,我当然高兴。
五月的风,打开汽车天窗,沿济广高速一路南下,6小时后,美丽的洄溜古镇展现在眼前。
洄溜古镇位于安徽省阜阳市颍州区三十里铺镇,北隔沙颍河,东南与颍上县、西南与阜南、颍州区三县交界,商周时期就人类聚居。宋朝时,过往船只开始上岸补充给养,继而集市兴起。明清以后,逐步成为沙颍河岸重要的水陆码头和航运集市。从地图上可以看到,颍水从阜阳三里湾经洄溜、颍上,直至正阳关入淮河,水从洄溜直下,经淮阴达连云港入海。
洄溜村紧靠沙颍河。自颍河从西到北一转,至卢桥沟口到赵埠口,形成漩涡,古称流涡,“洄溜”,洄溜古镇因此得名。乾隆时商埠渐次繁盛,设为洄溜集。此虽兴盛300年的通商古镇,但早在唐代就有文字记载,民国时期更是繁荣,日夜车水马龙。
洄溜集的老街,至今还保留着当年的石板路。石板是清的,各式各样的石板拼在一起,高高低低,把路引向一个又一个拐角。石板颜色很多,青色的,熏黑的,还有绿苔嵌入板面的。轻轻敲击,仿我仿佛听到岁月的年轮。
青色的瓦房,土灰色的墙。随岁月的更次,当年繁盛的老街坊如今已是门可罗雀,房屋也年久失修残败凋零。老街两旁的房屋、店铺很多都已倾斜、坍陷。老街上早已是人去屋空、布满蛛丝,曾经的繁荣景象已经悄然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走出老街,就是集市所在地。这里有近80户商家,咸黄牛肉、烙子绿豆饼、沙缸豆芽、地锅豆腐皮(豆腐)、小磨香油……这些颇具洄溜特色的特产成为游客的主要购买对象,也给当地带来了不少收益。走在洄溜古镇的石条路上,随着思存的讲解,店小二的吆喝声、大碗茶的碰撞声、商铺里的讨价还价声,茶馆里的高谈阔论、长袍马褂的身影,历史的烟尘穿越时空,从木格窗棂、廊檐翘角、青砖灰瓦里缓缓溢出,滚滚而来。
洄溜集特色小吃很多,几番探勘,吃什么呢?当然是思存日思夜念的父亲亲手烹制的咸黄牛肉。也许是和思存相处时间久了,我们两家人都喜欢吃。
一直以来,吃牛肉都是百姓最奢侈的消费。商周直至春秋时期,牛是稼穑首功,所以民间不可能吃到牛肉,只能祭祀。唐宋特别是清代中期以来,黄牛肉质细嫩,肉味鲜美,营养丰富,日渐上得百姓餐桌,洄溜集的咸黄牛肉也正是由此传播开来。
此时已是下午三时,跋涉的我们已是饥肠辘辘。
终于,我们来到了思存的老屋。老屋西墙,是思存父亲的店铺。门店铺门前坐着一位老奶奶,手中拿捏着针线,缝合着怀中的衣衫,思存亲热地喊着二婶。二叔十年前就去世了,几个堂兄弟也天各一方,只留下二婶一个人在家看房子。
终于,我们吃上了咸黄牛肉。思存父亲的手艺那叫一个绝!他做的咸黄牛肉肉质鲜嫩,口感好,特别下饭。他父亲忙里偷闲,用洄溜风格的普通话和我们聊起了他们刘姓曾经的辉煌。
话说民国时有个叫刘崇光的,别名刘文郁,跟着家人做咸黄牛肉的同时,手不释卷,考上大学,后官至豫皖苏行政公署书记,华东水利部副部长。说话误不了干活,思存父亲眉眼嘴角满是自豪,店里的其他吃客也投来赞许的目光。思存也适时插话说,我爸说的是我本家的爷爷。
还有呢。父亲说,到了我这代,我们家乘着先辈的荣光,精心烹制的咸黄牛肉誉满颍水两岸。清朝最后一位状元叫刘春林,路过洄溜时,就亲点我爹做的咸黄牛肉,你说有多敞亮呢,想想吧。
每当思存插话,父亲立刻复以洄溜方言,思存继之,我们如听仙乐,高兴地只管大嚼咸黄牛肉,真真的洄溜家乡的味道,老少爷们都夸思存乡音未改,思存父亲很是自豪。
趁父亲忙碌,思存媳妇悄悄说她这些故事她之前咋不知道,思存也不理论,只是笑。媳妇拿脚踩他好几次。
饭后,思存在婆娑的眼泪中打开老屋的大门。
许是寂寞扩散了整个老宅,我们的脚步踏在肥厚的落叶上,嘎呀呀响。当母亲的遗照映入眼帘的瞬间,思存一扑倒地,泪流满面。
两家人无不动容。
回济南的时候,思存父亲为我们打包了十多份咸黄牛肉。无奈的是,他父亲怎么也不要我的钱。我们再劝思存父亲来济,还是拽不来。
乡愁是味觉上的思念。从洄溜古镇走出来的刘思存,应该理解父亲那拽不过来的乡愁。我们理解的乡愁,或许就在味蕾上,在乡音中,在父亲心灵的归处。
作者简介:张蕴青,笔名“雪花的温度”,山东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硕士,高级教师,全国经典诵读学会会员、全国新学校研究会会员,山东省经典诵读学会理事、“孔子学堂”讲师。历任历城区多所学校校长、书记,《我的奶奶》、《你是我心中最美丽的相遇》、《初秋 又想起老院那棵枣树》、《深秋的晚霞》等多篇散文、诗歌、文学评论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2021年7月5日《天下粮食中国粮--我心目中的英雄袁隆平》入选“学习强国”,著有中小学生修身读本《“源清流洁”弟子规》(山东电子音像出版社200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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