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汝平丨《宋史·宗室世系表》校勘一则——新见《宋太宜人任氏圹志》考释
《宋史·宗室世系表》校勘一则
——新见《宋太宜人任氏圹志》考释
内容提要：新发现的《宋太宜人任氏圹志》的志主任道用，其夫为赵宋宗室。圹志比较详细地记载了任氏的家世生平，对于校勘今本《宋史·宗室世系表》、考察南渡宗室迁居状况，以及补充今人《宋代登科总录》均有一定参考价值。
关键词：任道用；扩志；赵不黕；宋代登科总录
近日，笔者在专收古甓和墓志的会稽金石博物馆获睹一方宋代圹志。圹志长60cm，宽41cm，总18行，满行26字，共445字。这方墓志对于校勘今本《宋史·宗室世系表》以及补充今人所编《宋代登科总录》都有较高的参考价值。兹先将其释读标点，再略作阐述。
先妣太宜人任氏，讳道用，开封人也。故朝散大夫通判太平州望之之女。先世讳官，弗克究知。年及笄，归于先公。其为人严肃，立性孤高。先公早世时，才三十有三。能居贫守寡，克俭成家，于是婚嫁祭祀之礼靡不毕举。以功名期子孙，皆目睹其有成。以好善崇佛老，独喜舍而不靳，其通晓特达如此。宜人生于绍兴辛亥[2]七月八日。男三人：长善甄，从义郎；次善锡，训武郎，皆先母三十年而卒。幼善鈇，武德郎，两举，该覃恩，免省。女四人，有官，适进士祝致一、张浩、钱雷、管光祖，俱以请举，换文资。孙七人：汝援，五举，该两恩，补转修职郎；汝裁，登乙丑科，官至儒林郎，终于太平州节推；汝纡，三举，该恩，免省；汝摶，登辛未科，儒林郎，见任抚州录参；汝郴，两举，该恩，免省；汝指，登甲戌科，儒林郎，见任建昌军广昌簿；汝（氵+庶），以父奏补，转保义郎。孙女三人，长适待补国学生丰起予，馀尚在室。曾孙九人，曾孙女六人。先妣年当旄期，视听益聪明，精力不衰，饮啗每自若，虽簿书算数，犹躬任其责。忽一日气觉不和，至是夕偃然而逝，实宝庆改元乙酉二月一日也。享年九十有五，累封太宜人。善鈇含苦茹哀，勉襄大事，以是年十二月二十日丙午并启先公攒，合葬于会稽县五云东乡镇坞之原。葬日薄，未能匃铭于当世君子，姑濡血以纪岁月而纳诸圹云。谨记。
婿文林郎钱雷填讳并书
圹志志主任道用，与其夫“合葬于会稽县五云东乡镇坞之原”，其先是开封人，盖因南渡迁居于会稽者。据墓志，其父任望之，曾通判太平州。检康熙《太平府志》卷十四《职官表》，宋孝宗乾道年间有通判任望之，当是此人无疑。此人仕履比较丰富，但多浮沉于州县，高似孙《剡录》卷一“古令长”条下“皇朝令题名”中有任望之，可知出任过嵊县知县；又同治《乐安县志》卷六《职官志·文职》里有宋知县任望之，可知出任过乐安县令；又咸淳《临安志》卷五十一《秩官九》国朝钱唐县令中有任望之，可知出任过钱唐县令。唯不知其具体任职时间耳。通判太平州当是任氏最后的职务。志主丈夫姓名虽未在墓志中出现，但从其子名善甄、善锡、善鈇以及其孙名汝援、汝裁、汝纡、汝指等看来，其人必定是南宋宗室太宗派成员。笔者检今本《宋史》卷二百三十《宗室世系表》十六，发现志主任道用的丈夫是“赠武略郎（赵）不默（黕）[3]”。赵不默（黕）之父是“赠昭庆军节度使会稽郡公（赵）士（上告下山）”，赵士（上告下山）之父是“安定侯（赵）仲廪”，赵仲廪之父是“温王（赵）宗师”，而赵宗师是濮王赵允让第七子，与宋英宗为亲兄弟。由于特殊原因，濮王一系在赵宋王室中人口最多，势力最大。南渡后，濮王神主安置于绍兴，嘉泰《会稽志》卷六《陵寝》“濮王园庙”条云：
濮安懿王在英宗皇帝时，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俾王子孙世袭濮国，自主祭祀，行之累朝。绍兴中，以濮邸宗室有在远未集行在者，故久阙嗣王，止以见在行高者为主，奉濮安懿王祠事。久之，乃复除嗣王。濮园既阻绝，庙祏寓会稽之天宁寺，今为报恩光孝寺。盖以英祖初诏有立庙京师之戒，故止寓会稽，尝时讲求，亦详矣。十三年，主奉祠事贺王士夽请即光孝之法堂为庙，而辟寺西隅南向为庙门如旧制，置卫甚谨，其香火、官吏出入，繇别门。园令一人，以濮邸诸王孙充。嗣濮王奉朝请，岁以春秋来荐献，亦循旧制也。
由于濮王神主最终被安置在绍兴，并建有宗庙，因此濮王一系子孙定居绍兴的肯定很多。赵不默（黕）一支估计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迁居会稽的。
这方圹志最大的价值体现在可供校勘今本《宋史·宗室世系表》上。今本《宋史》卷二百三十《宗室世系表》十六，赵不默生有三子：善甄、善锡、善钦[4]。但圹志“善钦”作“善鈇”，盖“钦”“鈇”形近而讹，自当以圹志为准。检《宋史》卷二百三十二《宗室世系表》十八，赵不侈子亦有名善钦者[5]。疑赵不侈子善钦不误，而赵不默子善钦实当作善鈇。又圹志云任道用有孙七人：汝援、汝裁、汝纡、汝摶、汝郴、汝指、汝（氵+庶）。然据《宋史》卷二百三十《宗室世系表》十六，赵善甄有二子汝纡、汝郴，赵善锡有五子汝援、汝池、汝裁、汝摶、汝拾、汝指，赵善钦（鈇）有一子汝（氵+庶），则任氏共有孙九人，其中七人与圹志相合，两人汝池、汝拾不见于圹志。此两人不可能在任氏死后所生，因为按照排序，汝池还长于汝裁，汝拾长于汝指，汝裁、汝指既已在圹志中出现，若汝池、汝拾真是任氏之孙，则在其圹志中自必出现。这只能有三个解释：一是汝池和汝拾可能早逝，故未将此二人列入孙子之数，但按圹志写作的一般通例，即使早逝，也会将其名列入，只不过会在其名下加“早逝”等字眼来补充说明，因此这种可能性较小；二是汝池和汝拾并非赵不默和任氏之孙，而是他处窜入；三是汝池、汝拾的排序错误，汝池、汝拾或许是年龄最小的两个，应排在汝（氵+庶）之后，是在任氏死后出生。因此，这方圹志除可校正今本《宋史》卷二百三十《宗室世系表》十六“善钦”为“善鈇”之误外，对未见于圹志的汝池、汝拾是否是任氏之孙这一点，由于书缺有间，尚不能作最后之判断。
这方圹志也可补龚延明、祖慧先生编著的《宋代登科总录》的不备。虽然《宋代登科总录》的编者殚精竭虑地广肆收罗古今传世及出土文献，但毕竟书囊无底，有所疏漏，在所难免。这方圹志上出现的三位登科进士就为《宋代登科总录》所未载：赵汝裁，登乙丑科（开禧元年，1205），官至儒林郎，终于太平州节推；汝摶，登辛未科（嘉定四年，1211），儒林郎，见任抚州录参；汝指，登甲戌科（嘉定七年，1214），儒林郎，见任建昌军广昌簿。赵汝裁，检康熙《太平府志》卷十四《职官表》，军事推官中有赵汝裁，嘉定年间任，可证圹志所载不误；赵汝摶，检康熙《抚州府志》卷九《官师考》，录事参军中未见，可据补；赵汝指，检乾隆《建昌府志》卷二十六《秩官三》，广昌县主簿中未见，可据补。
[1]原石无题，今姑拟此题。
[2]“辛亥”，原刻“癸丑”，后在原字上改刻“辛亥”。
[3]默，当作黕，形近之误。赵不黕墓志也已公布，见《宋代墓志》，第225页，西泠印社出版社2018年版。
[4]《宋史》，第21册，第7262-7263页，中华书局1985年版。
[5]《宋史》，第22册，第7607页。
注：本文发表于《北京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集刊》第二十辑，此据作者word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钱汝平老师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