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马同台演黄忠

  观看过梅兰芳、马连良的合作演出后,业内尊称“陈十二爷”的声腔专家陈彦衡认为,马连良的嗓音已经到了“音膛相聚”的境界,前途不可限量。由于沪上演出盛况空前,唱片公司也趁热打铁,邀请马连良灌制唱片,于是在蓓开公司灌录了《一捧雪》《大红袍》《甘露寺》等11面,在开明公司灌录了《三顾茅庐》《火烧藤甲》《哭周瑜》等14面,共计25面之多,破历次灌音纪录。

马连良(1901—1966)

  在上海剧评家沈睦公等人的倡导下,为马连良出版了特刊,沪上各路名家题词力捧。于右任题写刊名《温如集》;严独鹤题写“阳春白雪”;陈希曾题写“天宝元音”;杜月笙题写“一鸣惊人”等等。他们认为马连良的艺术已经自成一格,特色明显,其既有代表剧目,又有热爱他的观众群体,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新的流派——马派。

《要离刺庆忌》 马连良 饰 要离

  回京以后,马连良的主要工作是一边编排新戏,一边筹备自组班社之事。他希望在这个剧团里,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实现多年来矢志改革京剧的理想。1930年3月,马连良先将列国故事《要离刺庆忌》搬上舞台,然后在京城业内广揽人才,组建自己的扶风社。他约请了旦角王幼卿,花脸刘砚亭、董俊峰、马连昆,武生尚和玉、马春樵,小生金仲仁,丑角马富禄,里子老生张春彦,从此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马老板”。

《安居平五路》 马连良 饰 诸葛亮

  9月26日,扶风社于中和园日场上演“打炮戏”,马连良特意挑选了衰派老生戏《四进士》作为首演剧目,而不是以往两次挑班时必演的谭派名剧《定军山》,暗喻着要坚持自己风格的艺术之路。10月又上演新编剧目《安居平五路》,前饰诸葛亮,后饰邓芝。

  自上海载誉而归后,因全部《范仲禹》“行路”中有一段轰动一时的[西皮原板],其中“一个个都盼望题名在那金榜上”一句,突破了常规的七字或十字句,而唱腔却十分动听别致,“马腔”之说开始流布京城。

马连良化妆

  但马连良的艺术能否称得上一派,可不是上海人说了算的。上海是时尚之都,一切新生事物都比北京接受得早,发展得快,方方面面都领先于北京。可唯独京剧这行,必须是北京最后拍板,不管在上海是多大的腕儿,都必须到北京来“挂号”。没在北京梨园公会拜过祖师爷,没得到过京城业界的首肯,您就称不上是真正的“角儿”。当听到“马派”之说后,有人立马就质疑,马连良能够得上一派吗?他武的行吗?他能跟余老板相提并论吗?马连良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恰逢为给贫民办粥场,梨园公会在第一舞台组织演出义务戏《定军山·阳平关》。余叔岩接了《阳平关》的黄忠,而前面《定军山》的黄忠派给谁呢?这让梨园公会犯了难。当时在北京城唱老生的都不愿意接这个活,并不是大家不愿意为穷人出力,而是谁接了这个活就等于把自己跟余叔岩拴到一块,两个“黄忠”比上了。大家都知道这两出是“余三爷”的拿手好戏,,自己的功力与道行均不能与余叔岩相提并论,还没上台就先输了一截。一旦在台上稍有差池,不但会被人家比下去,而且永远留下了坏印象,想再翻身都难了,这不是等着砸自己的牌子吗?

《定军山》 余叔岩 饰 黄忠、钱金福 饰 夏侯渊

  最后,梨园公会决定由马连良和余叔岩分别饰演前、后黄忠。马连良从未与余叔岩同过台,他明白这是有人要抻练自己。如果不演出义务戏,定会遭到千夫所指;如果接受,则必然要与余叔岩形成对比,一较高下。马连良考虑了三天,终于决定接受这个考验。他觉得即便是被余叔岩给比下去,也是自己才疏学浅、艺术不高,就得认栽。后来他曾就此事对家人说:“我不能还没出来就认栽了,要栽也得栽在前台,这是我的命!”

  马连良接戏之后,把《定军山》这出戏默了又默。从每一个刀花、每一个亮相入手,把余叔岩的演法与自己的演法做了对比,扬长避短,后再精益求精。然后再从扮相上下功夫,不放过每一个细枝末节。他调整了头上“官中”的黄绸条的颜色,使之与扎巾、硬靠的颜色既相匹配又醒目好看。

《定军山》 马连良 饰 黄忠

  演出当天,为了使晚上的演出尽善尽美,马连良下午早早地来到石头胡同李春林的家中。李春林是梅兰芳的大管事,行内人称“李八爷”。他家离第一舞台较近,马连良在李家足足地睡了一个午觉,起来之后又抽了三口烟,精气神十足地走向第一舞台。

  演出开始后大家才发现,北京城里唱老生的大小角儿们都来齐了,有的坐台下,有的靠大墙,有的甚至就站在舞台的两侧,但就是没有看见余叔岩。马连良心想,余三爷的戏是大轴,不会早到。他早早地扮好了戏,不敢有丝毫懈怠。在这种业内外一致关注的场合下,如果台上稍有差池,则“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阳平关》 马连良 饰 黄忠、刘奎官 饰 赵云

  马连良在演出的过程中忽然想到,《定军山》与《阳平关》有一个“刀下场”的身段是一模一样的,如果自己在前面先把这个身段使了,虽然算不上把余叔岩的戏给“刨”了,可余叔岩再使这个“相”就没意思了,于是随机应变地在台上使了个“反相”,然后下场。在他亮相的同时,无意间侧目向上场门一望,只见余叔岩正扒着台帘观察他这个下场,二人会心地对视了一下,各自离去。对此,内外行都异口同声地称赞:“这才叫真会哪!”“只知道余叔岩漂亮,想不到马连良也这么漂亮!”

  面对这场重大考验,马连良毫无惧色,他在谭派戏路的基础上,融入自己洒脱、帅美的演艺风格,给观众交上了一张满意的答卷。而大家都聚精会神地观看这场难得的演出,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马连良成功而又满意地完成了这出义务戏的任务,内心感到十分欣慰。(摘自《马连良画传》,标题有修改)

  (摘自 《中国京剧》 201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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