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定要亲见
新疆之美,从几岁时即知闻,从十几岁时便想去,直到几十岁方成行。
其实本来不一定能成行。
几年了,年年说“不如我们今年去新疆?”每每提起:“去新疆的时候一定要去这里!”每一次朋友去新疆支教,我都要说:“你等着,我要去新疆找你!”却终究没有去。
也曾无数次流着口水看到关于新疆的纪录片、旅行推介、摄影作品,心驰神往。渐渐地,朋友圈里的新疆行都晒过了一轮又一轮。而我们,竟然依旧没有去。到后来,太久的向往被包裹了一层麻木的壳,它仿佛成了一个“不去也行”的地方了。
到了今年年初,某个早晨,跑着跑着步忽然说:“我们今年去新疆吧!定下来,今年一定去的那种!”豹子爸说好,我们就约定:暑假第一天启程。
提前一个月联络朋友推荐的导游,情况却不乐观——因为疫情原因,广东人属于敏感人群;因为政治原因,香港人属于敏感人群——作为长居广东的香港人,敏感度爆棚,导游直言相告:现在你们来不了,七月中下旬看看有没有可能性吧!
我们先去乖乖办理港澳人士在大陆的居住证,给这个可能性加点码;又天天查看新疆的疫情政策,一个个城市打电话去确认,许多新疆朋友也帮忙打探参谋。
郁闷的是:各城市疫情政策不同,微信上查到的和机场热线询问到的不同,旅游局和机场的说法也不同。一会儿说到了机场就要被强制隔离,一会儿说需要提供7日内核酸检测报告,一会儿说没打疫苗的不给入疆,一会儿说到了酒店就要测核酸……
最后豹子爸拍了板:我们自驾去,遇到不让进的地方就绕行,风景也能看个饱。就算被捉去隔离,那也是在新疆吃着手抓饭隔离呀!
话说到这份儿上,何事不成?所以我们最终站在了新疆的广袤大地上。
今天一早离开乌鲁木齐,游览一个半小时车程处的天山天池。
游客不少,但是被放置在无限宽广的天地之间,也不觉拥攘。就算是大呼小叫、呼朋唤友的摆拍,也并不大损天池的静。
我在烈日下凝视着那片蓝绿色的静谧。一路行来的沁凉林意还留在皮肤上,仿佛给人敷了一层温存的护膜。
湖边野花灿灿如金,愈发衬出天与山与水叠翠铺蓝的运笔之妙。
远松巍巍,静默中长久守护,不倦不弃。
再向远处望去,与天相接处,雪山露出凛冽俏丽的峰顶。那一抹银白莹润而圣洁,仿佛沟通着天上人间的讯息。
久久伫立在湖边时,我眼前交叠放映着之前看过的许许多多图片与影像资料。
那些经过艺术家精心选取和捕捉的角度与瞬间,辅以高科技的手段、动用精密器材,再经后期剪裁调色,已经成为一件艺术品,带给人的视觉震撼甚至是眼前所见的实景所不能媲美的。和我用手机拍摄的照片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家看电视的效果明明好得多,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一处处风景,定要亲见,万里河山想要踏遍?
我攀上小土坡去远眺,想要避开那些人头。
白色的花开到耀眼反光的地步。黄色的花骄傲得像草原上的公主,仰着脸,带着一股子可爱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劲头儿。
红色的小浆果快被晒到迸裂了,可是它已经熟透了,熟到满心的喜悦藏不住,就算迸裂也是幸福的表达吧。
小狮子也跟上来,红褐色的矮灌木偷偷把短刺伸出去,刺痛了他的胳膊,他叫起来,甩甩手。
米黄色的草籽在热浪里飞行了一段距离,来到我的头发上歇脚。黑色的小昆虫被从衣袖上掸落,掉在地上晕头转向了一会儿,又向着某个地方爬去了。它们也有心中的目标和期许吗?
我站在小土坡上,脚下是暖烘烘的杂草,耳边是远远近近的人声。
纪念台握拳宣誓的老人,妻子为他拍照。七八岁的女儿举着手机,镜头里是爸爸搂着妈妈的肩膀。小伙子叮嘱他的同伴:“一定要把雪山和我拍在一起!”年轻的姑娘选了个人少的地方,为的是拍摄自己翩翩的舞姿。
我不喜欢将自己嵌入风景中拍照。却喜欢看各色各样的人,看他们在自然风景中的姿态,那里面包含着每个人各不相同的愿望,每个愿望都很动人。
久久伫立在湖边凝望,我仿佛回到了昨天的马场,仿佛在凝望着一匹马的眼睛。
当我亲见天池,当我站在湖边,之前刻印在心里的外界给予的视觉记忆忽而全都散尽,它在这一刻成了我的天池。那不是美到勾魂摄魄的感觉,也不是叹为观止的感觉。而是——像一匹马的眼睛:它给我有温度的回望,它在与我默默对视。
也许我终不能给出很好的回答:为何定要不远千里万里跋涉,为何想要亲见?
我说不清楚那些温度与湿度的组合,黄土与蓝天的搭配,人与自然的协调与不协调……这一切是怎样微妙而又深刻地触动着我。只知道:
我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