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豆粑飘香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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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下乡回来,递给我一个袋子:“快看看,你最喜欢吃的。”我接过来一看,“豆粑!哪来的?”“今天下乡顺便回了趟家,家里烫豆粑,就让我带些回来了。”我心中顿时泛起阵阵豆粑的清香:“那晚上就吃炒新鲜豆粑如何?”先生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呵呵,猪窝里留不住萝卜种。”我没理会先生的嘲笑,拿着豆粑进了厨房。随着豆粑变成些许小块,与烫豆粑有关的记忆便鲜活地展现在眼前……

小时候,到了冬月,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地要烫些豆粑。烫豆粑的时候,那热闹的场面,一点也不比过年准备年货差。

烫豆粑的柴禾是有讲究的,它要求着火快,火力猛,还要熄得快,丝茅草是最好的,母亲每年总是很早就着手准备。每年立冬后,母亲每天出工都会带上镰刀和绳子,收工后就去田间地头割丝茅草,天黑后,就带两捆丝茅草回来,在冬月前,母亲总能把烫豆粑要用的柴禾准备妥当。之后,母亲就把麦子送到大队机米房去脱皮,再选一个连续晴好的天气,把脱了皮的麦子跟大米混和浸泡,然后用家用石磨磨成浆,就可以烫豆粑了。因为白天要出工,磨浆大都是在晚上。一般是父亲推磨,母亲下磨,如果我做完作业了,母亲也会叫我给父亲贴磨(一起推磨)偶尔邻居婶娘们来串门,也会帮忙磨。第二天晚上,收拾停当后就开始烫豆粑。
    吃过晚饭,奶奶把“簈”搁在晒架上放好,母亲迅速收拾好灶台,就开始烫豆粑了。烫豆粑最少要四个人,一个烧火,一个烫,一个负责把烫好的豆粑从厨房送到晾豆粑的“簈”上(又称作冷豆粑),一个把晾好的豆粑卷成筒,给后面烫的豆粑腾地方。每年烫豆粑的时候,一般都是父亲烫,母亲烧火,奶奶卷筒,冷豆粑的常常是我。

父亲在灶前站定,那神闲气定的样子,仿佛久经沙场的老将。我拿着簸箕站在锅边候着,待母亲把锅烧热后,父亲拿起半截白萝卜,在碗里蘸点油,在锅里擦了擦,屋里迅速溢满油香,伴着“滋”的一声,他用勺子舀起一勺豆粑浆,沿着锅逆时针画了一个圆,豆粑浆慢慢地往锅底滑下去,父亲迅速拿起饭食(半边蚌壳),把浆涂匀抹平后,拿起锅盖盖上,待锅上冒气了,父亲马上提起锅盖,迅速放下又提起来,这一提一盖之间,锅里的豆粑边缘已稍微向上卷起了,他向卷起的地方吹了口气,把双手打湿,揭起锅里的豆粑,“啪”地一声,豆粑稳稳地落在了我倒扣着的簸箕上,热腾腾地冒着香气。我像店小二上菜一样,端起一路小跑,把它倒扣在“簈”上。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拿着簸箕帮忙冷豆粑,因为在往“簈”上送的过程中,我可以边跑边揪下一块豆粑塞进嘴里。有一次因为揪了一块豆粑,刚放进嘴里,奶奶跟我说话,我一张嘴,把一砣热豆粑囫囵吞了下去,烫得眼泪都出来了,要不是奶奶扶住了我,我差点把手里的簸箕跟上面的豆粑一起扔了。奶奶心疼地帮我抹了抹心口:“哪不晓得,等凉点再吃,又没有人跟你抢。”其实,最好吃的是火烧大了,豆粑粘锅后的那层锅粑,吃起来“喀嚓喀嚓”地响,焦焦的又香又脆,每年烫豆粑的时候,总巴望着母亲烧火的时候,不小心烧大了,能有锅粑吃。后来慢慢大了,才知道,如果火烧大了,豆粑粘锅后,烫下一张的时候,就要多用油擦锅,慢慢也就不想了。

要论烫豆粑的高手,要数隔壁大嫂了。有一年她来我家帮忙的时候,因为豆粑浆还没有磨完,父亲还在堂屋里磨浆,她一个人烫两口锅。她把第一口锅里的豆粑浆涂匀抹平盖上锅盖等待上气的当儿,旋即给第二口锅擦油涂浆,在第二口锅里的浆抹平涂匀后,第一口锅里的豆粑恰好熟,她就把第一口锅上的盖揭起来放在第二口锅上,处理好第一口锅,第二口锅又正好熟了,这样两口锅只用一个锅盖,此起彼伏,有条不紊。倒是把冷豆粑的我,“跑得不现脚后跟”。

最后的几张豆粑不用拿出去冷,是留着给大家吃的,当然也就比之前烫的豆粑多了几道工序,在揭开锅盖后,大嫂提起豆粑往怀里一拉,旋即往前一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给豆粑翻了个边,再在上面撒点白糖,之后用锅铲把它对折再对折,转眼就成了好看的扇形,盛在盘子里端在手大快朵颐,真是又香又甜,至今想起来都舌底生津。如果不喜欢吃甜的,母亲就会把豆粑撕碎,在锅里放入油,再加上大蒜翻炒,最后加入一点辣椒酱,那红白绿三色凑在一起,加上蒜香,不要说吃,光看一眼,就恨不得连碗都吞下去。

豆粑晾凉后,卷成筒,再切成丝,晒上三天后,就可以收起来了。冬天的晚上,奶奶将豆粑和年粑一起放入水中烧开,加入青菜、大蒜、盐,再挑点猪油,水煮豆粑就煮好了,青的青,白的白,香喷喷的。热腾腾地来一碗,一晚上都不冷。后来,大概是嫌烫豆粑麻烦吧,慢慢地就很少有人再烫豆粑了,但我对它的喜爱之情却不曾减少。结婚后,先生的大姐夫每年冬天都会送来烫好的豆粑,让我一饱口福,后来大姐夫不在了,我就再也没有吃到过,像小时候那样味美的豆粑了。虽然,菜场也有豆粑卖,品种繁多,我也曾买过,但总觉得不如我们小时候吃的豆粑鲜。
     豆粑炒好了,除了大蒜、辣椒酱,我还在里面加了些肉,先生大呼太好吃了,我也满满地吃了一大碗,真是太美味了!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母亲、奶奶和我跟邻居们一起烫豆粑,我还是个孩子,他们依然是年轻时候的样子,他们风趣的谈笑声、豆粑的香味,随着那袅袅的炊烟,在老屋上空飘荡………

作者:程俊   黄梅县实验小学教师 黄冈市作协会员  作品散见于《经济日报》《中国作家网》《黄冈日报》《鄂东晚报》《东坡文艺》《黄石周刊》等报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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