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读诗048：杜思尚——脑袋顶上有点儿凉
《这辈子，就剩下一首诗了》
□ 杜思尚
小时候喜欢在旷野里奔跑
看星星，沉迷于漫无边际的事物
长大后，就想当个哲学家
顺带再把作家的活干了
随手记下，世界上发生的事情
实在不济，就去当个编剧
讲讲故事，哄哄孩子
运气好的时候，我还想
到斯德哥尔摩走一趟
吃顿西餐，领回奖金
把老家的路修修平，再建个希望小学
戴上红领巾，像校长一样讲几句话
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
一猛子扎进人生的河里
上来喘气时，己两鬓斑白
就为了混口饭吃
把自己折腾的
一身水，一身泥
好在，游泳时多了个心
捡回几个贝壳，几块石头
在岸边晒太阳时，扯一把水草
编成了诗
这辈子，就剩下一首诗了
《人间（14）》
全副武装的刑警
冲进家门时
那个二十八年里
杀了十一个女人的家伙
正在呼呼大睡
老婆挡住警察说
“你们抓错人了吧
他很疼俺的”
2016.8.31
《鲜花与爱情》
婚纱摄影棚里
一对对新人
在娇艳绽放的花前留影
拍完照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啊 原来是假的
服务生走过来
把花瓣重新抚平
小声对我说
真的怎么能长久
《盗墓者说》
干我们这行
来钱快
命丢的也快
从前都是朋友合伙
常有人被落在坟墓里
没办法
后来都变成了父子兵
还是有父亲被落下
最后只好换成老子在上面
儿子就很少被落下了
《76年前的一次飞行》
32架神风战斗机昂首起飞
谁都知道，在前五次的空战中
中国的战机已被悉数击落
突然，一架中国飞机迎面而来
如一只孤独的鹰，上下翻飞
打得32架战机措手不及
等帝国飞行员醒过神来
才发现，这不过是一架
老旧落后的教练机
1：32
这是可以载入史册的空战
子弹打光了，就迎头冲上去
撞也要把侵略者的飞机撞下去
曾经不可一世的神风敢死队
乱作一团，四处躲闪
这是1940年5月28日
发生在成都上空真实的一幕
历史学家费尽周折
终于查到事发当天
成都上空唯一的那次飞行
当走进飞行员家时
才得知他已去世多年
他的子女们说
只知道父亲曾是名飞行教员
还未听说他参加过什么空战
在他当天的日记里
只有一句话
我的学生都战死了
现在，该轮我这个老师上去了
2016.8.27
《母亲的忧伤》
1958年的天空飘着雪花
母亲放下跃进二渠工地上的泥筐
就向家奔去，推开门
看到五岁的大哥
正抓起地上的泥巴，鸡屎，往嘴里送
母亲后悔，上次大哥发高烧
听了赤脚医生的话
三岁的大姐正要挣扎着站起来
又倒了下去，大姐本来会走了
吃食堂饭后，又饿得不会走了
母亲从怀里掏出省下的菜团
大姐以为是菜叶裹着的馒头
靠在墙根认真地剥着
菜叶终于剥完了
手里什么也没有了
2017.3.12
《一》
日本偷袭珍珠港后
美国人怒了
众议院以338票对1票
通过了罗斯福的宣战要求
为了保护这个惹了众怒的
唯一反对者珍妮特.兰金
政府专门安排车与警力护送
死后，她的铜像被安放在国会大厦
当人们谈论战争时
我常会想起她当年说的话：
作为一个女人
我不能参加战争
也反对把其他任何人
送往战场
2018.9.4
【南人评诗】
口语诗，讲求事实的诗意，但有些事实非但没有诗意，反而会如一盆凉水突然浇在头顶——凉，凉凉。
杜思尚，看名字以为是时尚女性，一看照片，是个糙老爷们，这就是生活的戏剧性。
搞过编剧的他诗歌作品中同样充满了戏剧性，基于寻常事实推演出别样的戏剧效果，形成意想不到的诗意，诗歌特色明显，使杜思尚和女诗人西娃一样，成为文本跨界转型口语诗写作的成功典型。
不妨从杜思尚的诗歌中看看剧情如何逆转——
《这辈子，就剩下一首诗了》：始于一辈子想法多多，终于只剩下一首诗；
《人间（14）》：始于好老公，终于杀人嫌犯；
《鲜花与爱情》：始于真花一样的爱情，终于假花一样的现实；
《盗墓者说》：始于信任，终于不信任；
《76年前的一次飞行》：始于英雄无问西东，终于后人不问西东；
《母亲的忧伤》：始于天灾人祸，终于一声叹息；
《一》：始于集体捍卫和平，终于和平孤立成唯一。
也许你说，这种戏剧化手法是一种套路，我却认为，这是特色。
每个人的写作没有必要反复推倒重来，近水楼台、驾轻就熟、熟能生巧，本身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次次另起炉灶，反而会浪费时间，扬长避短，更有利于个人写作特色的形成，提高辩识度。
从杜思尚一首首诗“图穷匕现”的结果来看，主题上总体是悲观的。对人生、对人性、对爱情、对历史、对社会、对亲情，无不发出一声叹息。
对人间冷暖叹息太多，会掉头发；苛求诗歌中戏剧效果的营造，也会掉头发。
头发掉多了，一个时尚女性就成了一位绝顶聪明的大老爷们，站在秋雨或冬雪中，头顶凉啊，真的凉……
【作者简介】
杜思尚，祖籍河南南阳。先后毕业于解放军体育学院、解放军艺术学院。曾当过伞兵、运动员、爵士鼓手、编剧等。诗歌作品入选多个文本。著有诗集《人间》。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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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南人诗集《黑白真相》（主播：芳心许卿）
南人，男，江苏泰州人，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2000年创办诗江湖网站。作品入选《中国先锋诗歌档案》《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中国新诗年鉴》《中国诗典》等，出版有诗集《最后一炮》《黑白真相》《致L》等。获磨铁诗歌奖2017年度十佳诗人奖；诗集《致L》获第二届《诗参考》杂志十年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