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蓄水流心底,气骨生风扫笔端

性情蓄水流心底,气骨生风扫笔端
----《杨逸明诗词》读后
作者:韩倚云
我初知杨逸明先生之名,是读其《新风集·杨逸明卷》,看到老诗人刘征的序,序中说:“星汉、杨逸明、王亚平三位诗人自选作品若干合为一集,命名曰《新风集》……星汉豪放,逸明清健,亚平骚雅。诗坛上存在着一个‘三友派’(臧克家、程光锐和我),他们可算得‘新三友’,后来居上。”我认为“新风”二字,字字有千钧之重,“新”者,推陈出新也,“风”乃风雅颂之“风”,于诗经中位列第一,又成为《诗经》之代称或省称,又意味着传统诗词的源头。因此,“新风”二字,便是继承传统、推陈出新之意,也是杨先生创作之主旨了。后得机会与杨先生相识,其草根情怀、平淡从容令人敬重;其心系天下、担当日月之情令人钦佩;其情涌心底、气骨生风之高格令人荡气回肠。
杨先生以诗人之资质禀赋,集才、情、学、识于一身,相互合作,以合力之势升华。如其远见卓识、达古通今,于世事练达、目光敏锐、见解独到、聪明过人;如其胸中积厚,诸子百家、戏曲歌词,前人诗词,中外史事、文化,百科知识,但触其类,便能信手拈入诗词中,尤其事典、语典的运用出神并化之于无痕,融于当代题材内容和语言环境,既多时代生活气息,又不失其典雅、含蓄;如其鼎新革故、学贯中西,“寻常作料新滋味”是其诗特色之一;如其融通文理,以数学之“合并同类项”理论作诗作词,提炼生活、提炼语言;如其思维敏妙,思致多方,使其作品极富空间感;如其神思飞越、浮想联翩,把中西之景物拉来,如在眼前;如其功力深厚,作品混成,于大开大合之间述心声,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辐射八方;如其驾驭语言,随心所欲,平常语、引进之外来词汇皆入其诗词;如其幽默诙谐、妙语连珠,读之令人捧腹、欢快愉悦等等,故而我辈须向杨先生学习者甚多。倚云仅就情思涌泉、气骨生风之特色,深入学习一下杨先生之大作。
严沧浪曰:“诗有别才,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不能极其致。”,这个“别材”,便是诗人禀赋中超乎常人的多情、钟情、痴情乃至成为爱及国家民族、全人类以及宇宙万物的情种;因此,诗人之情志,乃诗词之骨髓。
“诗者,持也,持人情性。”(刘勰《文心雕龙·明诗》)真的诗人,无不具悲悯之心。陶渊明为彭泽令,雇人回家干活,在给儿子的信中说:“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劳。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杨先生之作,无论其美还是其刺,真可谓字字由心底涌出,率性而发,达于人心,足能教化世风。其言辞之浅令人过目成诵,其意之深又令人回味无穷。
杨先生性情善感,情志丰沛,关怀自然,物我合一:
“岭前岭后绿风轻,阡陌绕堤春水平。雨洗芳洲滋浅草,虹牵小艇入丹青。吟边辞韵沾花色,梦里莺啼醉友声。谁唱吴音翻丽调,一听尘抱一摅清。”(《春游南北湖》)
此作虽为普通的咏景抒情之作,暂且不说内容,仅文字之排列组合如雁阵,已美到极致,再领会其意,则有一股清新之气充入心肺,首联于白描中由“声”写起,春水平乃是“动”,“雨洗”、“虹牵”、“滋”、“入”皆是拟人手法,于客观的描写中,将自己热爱大自然之情悄悄融入,劲联由实而虚,声情并茂,真抒性情,尾联于婉转之吴音翻丽调突起,将全诗之情调写入高潮,继而以清心滤尘收束,气韵生风,令人恍如在其境,而忘其为诗也。所谓笔墨在意境之外,而气韵又在笔墨之外,则意境之外当别有情在,杨先生祖籍无锡,听到有人翻唱吴音,能不思乡乎?
于是有:
“粉墙灰瓦自心倾,一别多年屡梦萦。昔日苗成今日树,新巢燕吐旧巢声。门前绿水梁间闪,窗外青山枕畔横。随处亲人留背影,故园追忆不胜情。”(《忆故园》)
情真意切不言而喻,更是魂牵梦萦,于抚今追昔、荡气回肠的咏叹中,寄托了诗人浓厚的乡土之情与历史沧桑之感。
杨先生之情,在赤子之心,锋芒所向,刺贪刺虐,入骨三分:
“不共权奸结善缘,敢嘲冥府敢嘲天。柔毫似剑思除恶,硬骨如松欲斗寒。当此际,向谁边?诗人盟誓咬牙关,贪官一万年存在,痛骂贪官一万年。”(《鹧鸪天.新年漫笔》)
面对贪污、腐败、庸俗、愚昧种种,以柔毫为剑,直刺贪官污吏之脊梁骨,令读者读后痛快之致,震撼人心,与其“心虽一寸能飞瀑”相呼应,横眉冷对千夫所指。以鼠喻贪官,古以有之,而杨先生别开生面:
“忝列干支第一家,藏身未敢自矜夸。安居陋穴能知乐,饱食残羹不觉奢。岂屑逢迎学鹰犬,那堪贿赂近猫蛇。过街惊羡人间贼,竟有朱衣紫绶遮。”(《老鼠》)
有刻骨之情,方生刻骨之恨,唯有挚爱朴实、低层民众者,方能恨煞贪官;诗经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已把民众对鼠之恨表达的淋漓尽致;此诗反以硕鼠为第一人称出现,表白自己“未敢自矜夸”之“谦逊襟怀”,再继而抱怨自己所居所食之“简朴”,表面上,赞扬鼠之“优良作风”,而内心早已愤怒致极,称鼠羡煞“人间贼”, 以“陋穴”、“残羹”来反衬“人间贼”的奢华,从而以幽默的手法,来表达“贪官”远不及“鼠”,乃世间真正之大恶者,将内心之气愤抒发到高潮。此诗取材角度之新不言而喻,在手法上,取法乎欧亨利小说之写法,前三联直写鼠之客观生活,构思精巧,风格独特,尾联突然给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尾。欧·亨利的小说通俗易懂,其人物、时间、地点、事件,其主人公身份,其故事皆为世态人情,有浓郁的美国风味;欧·亨利小说以表现美国中下层人民的生活、语言幽默、结局出人意料而闻名于世。杨先生之取材之手法亦如是,大多取材于大都市平民生活,更体现出平民之浓厚世态人情。
“君子殷勤不远庖,嘉宾小酌赞嘉肴。蒸鹅下豉鲜而嫩,炸奶添香脆且娇。主外男儿兼主内,挥毫诗客也挥勺。寻常作料奇滋味,得此功夫格自高。”(《下厨戏作》)
反用“君子远庖厨”之意,以殷勤做家务为荣,足见诗人对生活之热爱,即便下厨,也要与众不同,于是得出“寻常作料奇滋味,得此功夫格自高”之旷世名句,以小中见大,于平淡中得出不平凡之人生感悟;杨先生曾一再称:我是个来自大都市的平民,一个写诗的草根。殊不知,认真做好一个普通平民已是不易,写好平民之浓厚百态人情,更难,写好自身便是写好大众,写自己的真实情感才能感动读者:
“指纤腰细影娉婷,身贱心高未可轻。何惧赴汤成碎末?不辞投釜斗膻腥。性情难改辛而辣,风气堪称白且清。调入佳肴凭品味,有香如故慰生平。”(《咏葱》)
    取材已出古人之右,葱价格便宜,且不择环境易于存活生长,遍地都是,直若世代平民,因其太过普通而遭受古之文人“视而不见”的冷遇,但是葱之“贫贱不能移”的志气,“辛而辣”、“白且清”的性格,却被杨先生发现,并代葱言志抒情,借而抒发已之“兴寄”,气骨生风直扫笔端。
杨先生担当日月,率真敏感,洞察世态,舐犊情深:
“满心欢喜带些愁,嫁女时逢金色秋。廿载归巢常顾盼,一朝展翅不迟留。人生经历公交站,梦境追寻诺亚舟。但愿黄杨连理树,根深叶茂浦江头。”(《女儿出嫁》)
星汉先生评曰:“满心欢喜带些愁”一句,道尽人人心中皆有,人人笔下俱无,天下为父者在女儿出嫁时的复杂心情。杨逸明“心灵手巧”,常常出现一些李清照式的“此语甚新”。如“黄杨连理树”,“黄杨树”本是树木名称,这里嵌合女儿女婿的姓氏,不见雕琢,是为高手。杨逸明用词“甚新”,还表现在使用现实生活中的新词汇,外加用“洋典”,如“公交站”对“诺亚舟”便是。杨逸明的这种做法,曾为主张诗词“原汁原味”者讥之。
星汉先生又云:这种与时俱进的做法,将来的文学史上必然大书一笔。
杨先生情致万端,意气风发;高情意致,刻骨铭心:
情为何物?千古惹人迷!杨柳岸,芙蓉浦,恨逢迟,惜分飞。百计难回避:豪时啸,闲时咏,柔时醉,离时怨,失时啼。竹马青梅,此窦初开后,心病谁医?便痴言痴语,眼里有西施。瘦损腰围,苦追伊。  叹天地老,凄而美,生死许,壮而悲。绾成结,编成网,吐成丝,总依依。多少缠绵梦,虽写就,却无题。染芳草,藏红豆,涨秋池。搜得风花雪月,尽翻作、跌宕新词。渲人生画卷,水墨更淋漓,枯笔添奇。(《六洲歌头·情》)
恋情是永恒的主题,被世代文吟咏不断,而杨先生在用诸多新典中回答了起拍之“情为何物,千古惹人迷。”,对六洲歌头词牌把握甚是到位,于大开大合中见胸襟,于拍与拍间张力中见手段,对文字的音色轻重应用自如。
杨先生为人处事,坦坦荡荡,气骨生风,高情充胸。
人生会经历许多次选择,在每一次的选择中能看出一个人的志向,同时,每次选择都会伴有或多或少的痛苦,杨先生在官位与诗词中,毅然辞去高薪官位,选择了诗词,虽然:“陋匾倘非标学会,危房孰信是诗坛?”,写沉痛语而出之以幽默,其诗句“梦里狂歌兼有泪,诗中热讽亦多情”乃是自道也。
诗人已是义无反顾的坚持了许多年,开创了诗词的新风气,“婉而多讽”已是其特色,“情趣意切”、“如屋有柱,如人有骨”更是其诗风;诗人在书写个人性情中显示出对自然、社会与人生的挚爱,以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人格力量彰显着一个大都市平民的诗意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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