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李芳洲《狗语说梦》（下）
文/李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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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姐姐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我焦虑着找不出安慰她的方法。大约凌晨一点，忽见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口里喃喃“罗纳快跑……罗纳快跑”。正惊异间，姐姐醒来了，握着我的爪子怅然道：“乖乖，我刚才做了个好美好美的梦：身边围着七个小矮人，那白雪公主就是我，左手挽着王子，右手牵着你，一同在落英缤纷满树开花的林中奔跑……”
一阵急促却不重的敲门声持续固执地传来。
‘谁？’阿姨问。
一个女人答应道：“我！有话说。”
阿姨问：‘报警还是叫员工来？’她像是问姐姐又像是在自语。
阿姨身子抖着一团，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对姐姐说：‘我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要不白天咋不来呢？你躲躲，让我顶着。’
‘白天黑夜对这帮黑社会恶棍都一样，砸商场不就是白天吗？躲过不是祸，是祸躲不脱。’她苦笑道，‘我又不会轻功，不会穿墙术，往哪儿躲？再说你上有老，下有小，也不能害了你。’
‘罗纳进笼子！’我第一次反抗跳着叫着不肯动，她也第一次甩我一巴掌，强把我塞进笼子上了锁，对阿姨说：‘你只用眼睛、耳朵、心记录见证一切，千万别抵抗他们。’
我第一次挨打，起初很生气，后来才明白。她这样做，已是做了最坏的打算：防止我和阿姨受到伤害，勇敢地将所有问题自己扛，是一个敢于风雨一肩挑的女丈夫！
十四
门才开了一条缝，一群男女便一拥而进。
阿姨问：‘你们是谁？深更半夜的闯民宅想干什么？’
队伍中唯一的一个老女人低吼道：‘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我开始叫，姐姐要我安静。他们一共七个人，六男一女。
老女人走到姐姐跟前，仔细端详了一分钟，冷笑道：‘你就是云姝？久仰了。我的侦探已将你的情景掌握得很清楚，果然美艳绝伦。难怪男人们为你疯魔，被你的狐媚、妖娆颠倒。打开窗子说亮话，月亮坝里砍大刀。我就是那位S局长的夫人，今天来找你，第一是告知你，商场是我叫人砸的。你若以为有脸蛋就可摆平一切，还以为无往而不胜，敢于‘以身试法’告我，那我一定奉陪。’不过此事还没有完。我知道老家伙爱你，但他更爱权。没权，他裤裆里的魔鬼也就自然老实了。我尚有好生之德，初一、十五都烧香拜佛，今天就要将你们这段孽债做个了断。既不能影响他的乌沙和儿子的前程，那你就只好做点牺牲了。’
姐姐打断她的话说：‘我从没有找过他，无数次地拒绝他，确实他强迫威胁要和我姘居的……’
那女人咬牙切齿地唾了一口，把手一扬，恶狠狠地说：‘老家伙就好这一口，但你也狐媚偏能惑主。你不是无缝的鸡蛋，婊子里没好货。你这号人，不知毁了多少良家妇女。’我气得浑身发抖，拼命地抓咬铁笼，想冲出来同这帮贼人拼命，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可惜铁笼太结实。我碰、撞、咬、抓均无济于事。
接着又听那女人说：‘给你四个选项，听好了：一、硫酸毁容，以免你再祸害世界；二、将你打残废；三、让我儿子和他的弟兄们玩了你，由我全程录像保管，视情形上传各网站；四、注射艾滋病血液，附加把你那狗儿当场打死。给你两分钟做决定。’
那老女人又说：‘我看这老混蛋的二奶被儿子们玩过，看他还要不？！即使他不要乌沙，看他愿不愿意受辱。’
姐姐几乎昏厥，阿姨赶紧扶住她说：“你们还讲不讲理？还有没有王法！”那老女人伸手推开阿姨，抬手左右开弓，打了姐姐几个耳光。这时一个长得很像那局长模样的青年冲上来，挡住他妈说：‘妈！别，别，打坏了！打肿了就不好玩了。’
那青年用手捧起姐姐被打肿的脸，粗声说：‘老特务真有眼力，艳福不浅，找到这么个尤物。妈，我替你出气！玩了她，老爹一定不会再要，你就放心吧。’接着又讨巧地说：‘云姝小姐，你这么美，我实在不忍毁了你，就答应让我们开开心吧。这些事对你，其实算不得什么。否则，我妈这口气出不来，你就惨了。试过之后你依然是你。这是选项中最轻的一项，我就替你决定了。’
没等姐姐表态，欲火中烧的六个男人饿狼扑食地将姐姐拖到地毯上，肆意地凌辱了四个小时。摄像由他妈亲自动手。专业、细致、认真还将姐姐摆成各种造型。把姐姐的惨叫、男人们的淫哼全录了下来！
天亮了，一群人带着各种说不清的情绪与满足，悄然走了。临走时，那老女人还不解气地朝赤裸身体，下身撕裂流血的姐姐狠力地揣上几脚。幸好被冲出来的阿姨抱住那老女人的腿，她才没有踹瞎姐姐的眼睛。
阿姨和我一起嚎啕。物管问：“你们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咋不报告我们呢？”阿姨说：“座机、手机、电脑都被他们抢去摔坏了。”
姐姐被送进医院抢救。按理说如此恶劣的行径是一定该受到重处的。然而，果如那老女人宣示的一样。
十五
当姐姐的第一任男友知道了此事，急忙赶来看她、帮她，专门请了心理医生给她辅导，精神科医生给她治疗。他还出面同警方交涉，证明商场遭受歹徒砸抢是因为不可抗的意外，这才减轻了姐姐给总公司的赔偿。
经过半年治疗，她的精神分裂有所好转，上法院打官司，可法院对精神病人的口供是不予采信的。
那位局长从此不再露面，第一任男友帮她处置了部分财产，用于支付医疗费，阿姨免费奔波在医院和家两头，照料我和姐姐，。直到医生允许姐姐出院。记得刚出院的那天我和她抱头痛哭。
当晚，第一任男友为她举行了小型的晚宴接风，庆祝她康复归来。他们买来鲜花、蛋糕、巧克力、香槟。安慰说：‘你还年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善恶到头终有报。苍天会有眼的，你可千万要想得开。’患难见真情，我、阿姨、罗纳、还有个别员工、路见不平的消费者、街边摆摊的小贩，不是都挺仗义地出庭作证，讲述了他们看到的那一幕幕吗？不仅如此，他们还提供了有力的证据——车牌号和打砸现场的照片。你一定要勇敢地活着，活下来就有胜利的曙光。’
十六
“事情本来该朝好的方面发展，然而，想不到，那蛇蝎心肠的老女人，却将那晚的录像剪辑成一部微电影《名模淫荡无底线》，上传到网站，并被迅速转发。姐姐接到熟人的电话，要她看一段关于她的视频……姐姐打开电脑，抱着我平静地看完了局长夫人上传的黄片。片中把姐姐的哭号惨叫声配上国外下等酒吧的低俗布鲁斯，用音乐节律配合肢体动作。而那些男人的脸却被打上了马赛克。这便是压垮姐姐的最后一根稻草。奇怪的是，这样的视频居然反复出现，几天后才被彻底删除。
姐姐看片时表面宁静，心跳却如迪斯科鼓点。我预感到情况不妙，却无法言说。
记得就在这时候，她的第一任男友打来电话说：‘云姝，你一定要挺住，毕竟我们还是一个法制国家，相信有些事情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这样的兽行是会受到严厉惩处的……你，你，你可不要……’
她口里答应着，说了谢谢，放心吧，我会的，接着，第一任男友哽咽着说：‘姝，我后悔当初没有留下，没有回头！要是，要是我预知你身上会发生这么多不幸；我死也不会离开你……让我离婚回到你身边吧……’云姝果断而坚决地回道：‘不，不，千万不能！你若不听，我就马上死给你看。答应我！相信我！让我们做朋友吧……不要再伤害无辜。’挂断电话，姐姐抱着我，满面泪水地说：‘罗纳，你还记得我和耀辉哥哥曾经带着你在苏州河里放祈愿的荷灯？记得我们仨在威尼斯勃拉姆彩岛散步，还有我们在刚朵拉上听夜曲的情形吗？唉，都过去了，过去了，还想它干什么……’我赶忙用舌头舔去她闪动在长睫毛上的泪珠。
第一任男友又打来电话说：‘要相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你的良心是纯洁的，命运是悲苦的坎坷的。要是我当初不那么倔强，你就不会受这无穷多的苦难。你认真想想，让我回到你身边，共担风雨，伴你一生。行吗？行吗？只要你一个字，我们的生活就将更有意义……’
‘不可以！不可以！你若不听，我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云姝说完挂断电话。然而，就在当晚，她伏案写了好多东西。后来的几天，她连续去了公证机关、产权局，又廉价把车卖了。在她服药的当天把存折、银行卡、公证书邮寄给了警察局，要求在特定的时候打开。
她死的当天，我看着她去美发厅做了好看的发型，还画了一个浓艳的妆，换上了盛装。派阿姨到一百公里外的小县城，去找一个不存在的朋友。服下一百多片安眠药，昏迷中还呼喊着：‘罗纳，宇坤……罗纳，宇坤……’
罗纳讲到这里，先是吐血倒地，又像是用头撞穿了屋顶飞出去，追寻那给过它全部爱的云姝，升天了……
我大惊，从梦中惊醒，好像心被摘了，胸腔掏空得回不过神来。口里含满掺着泥沙的米饭，穷词到说不出一个字，咽不下，吐不出。当我走去看那狗儿，它早已气绝身亡，趴在我做梦的沙发旁。
花非花，雾非雾。人无情，狗有情。在最后的一刻，它还拼尽全力，为我拼接还原了一幅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没有纸人纸马，只有长歌当哭。感谢你，罗纳，你让我明白了真相。我爱你，云姝。我爱你，罗纳。你是我心中永远供奉的女神，永远不凋的红玫瑰。罗纳，你是我心中敬重的义犬，人类的良友……
我真恨自己的迟钝与软弱，可惜当时已惘然。
我呆呆地，双手合十默祷：
但愿有一种魔法，穿透迷雾，穿透时空，穿透阴阳，只有我和你，十指紧扣，伫立苍茫环宇的晨昏——我望着你，你望着我，永远，永远！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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