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文创游戏《谜宫·金榜题名》：解谜中学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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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 年前，即明永乐十八年（公元1420 年），北京故宫建成。9 月 10 日，故宫博物院推出“丹宸永固——紫禁城建成 600 年”大展，拉开故宫建成 600 周年系列纪念活动的序幕。
早在去年下半年开始，便有一大波故宫 600 周年限定文创产品陆续上市，故宫日历、故宫彩妆、故宫手绳等令人眼花缭乱。概览故宫文创兴起的这几年，其 IP 号召力惊人，受到市场热捧。其中部分产品侧重形式美，重在外观；另有少数寓教于乐，将传统文化和流行趋势融合。《谜宫·金榜题名》正是后者。（下称《金榜题名》）。
一本黑金纸书，是游戏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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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前的展示
《金榜题名》是故宫出版社与奥秘之家合作推出的互动解谜书《谜宫》系列的第二部作品，前作为《谜宫·如意玲琅图集》（下称《图籍》）。该系列名为“书”，其实是实体互动游戏。《金榜题名》于今年 4 月正式出版，以发生在清咸丰八年的顺天乡试舞弊案为蓝本，讲述一出云波诡谲的探案故事。
游戏中玩家扮演怀英阁（怀英是狄仁杰的字）传人陆明渊，奉师命赶赴京城，投身礼部尚书素顺创立的秘密办案机构“察事厅”，与仵作老荀、师爷高祥、“包打听”巧姐、丫鬟可儿、知交翁同龢携手合作，侦办顺天乡试科场弊案。
该案涉及人员甚广，案中有案，朝野震惊。陆明渊以“旗人戏子平龄中举案”（按清律，戏子伶人无应试资格）为切口，抽丝剥茧层层推进，先后将“罗鸿绎通关节案”、“韩德禄离奇自杀案”告白天下，终觅得幕后黑手。由于咸丰八年为农历戊午年，该案又称“戊午科场案”，为晚清第一大案，清朝三大科场案之一。
整套《金榜题名》由线上 App、实体书和 20 余件道具组成。其中实体书和道具是互动的主角，所有与案情相关的谜题都需摆弄这些小部件解答；线上 App 主要用于剧情讲述和答案验证，完善游戏性，给玩家带来成就反馈。
《金榜题名》全道具
组件中大部分道具皆为纸质，如道观签文、京剧脸谱，或折叠、或透影，皆有妙用；也有两样道具为金属材质，分别是咸丰元宝、魁星点斗坠，或旋转、或悬挂，别具一格。
“单纯一本书，表现力是不足的。App、道具和实体书互为补充，形成一种良性联动。当玩家拿到这套组件的时候，其实就是游戏的开始。”奥秘之家创始人、《金榜题名》主策划徐奥林接受全现在采访时说。
实际体验下来，《金榜题名》对得起互动解谜书这几个字。与常规图书相比，其交互性更强，涉及的道具不仅是故事的载体，同时在解谜过程中成为故事的一部分；与游戏相比，它更具仪式感，当玩家手握科场案汇，将验尸格、朱墨卷、一应物证铺陈桌上，瞬间化身明辨秋毫的“宋慈”，真实感和投入感油然而起。
《金榜题名》部分道具、物证
随着剧情推进，一道道谜题呈现在玩家眼前，玩家亦需要通过观察、推理、操作找到答案。其中陆明渊私访文昌庙一折，须根据一联白话诗，将签纸反复折叠，最终呈现的形态和八零后童年拿烟盒叠出的三角如出一辙。当玩家顺着指引剪断折纸，几个汉字从散落的碎片中露出痕迹，整个过程颇为有趣。
在这种交互体验背后，是设计者的深度构思。“谜题设计是文化要素与设计者自身专业积累的碰撞。”徐奥林说，“其本质上是把文化要素、剧情需求、玩法套路和最终答案进行结合的过程，一道谜题本身就是一个迷你小游戏。”
除此之外，《金榜题名》还有一段实地解谜环节，需要玩家手持黑金纸书进入故宫博物院，在实地探访中寻找答案。此前受疫情影响，该环节暂未开放，但随着故宫建成 600 周年特展举办，一切即将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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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的思考
从市场反馈来看，《金榜题名》显然是成功的。该项目于 2019 年 12 月开启摩点众筹，在三个月的众筹期内，共有 4.9 万人参与支持，最终筹款金额 1414 万元，虽比系列第一部作品《图籍》众筹的 2020 万有所回落，但已经是同类产品难以企及的高度。
从用户口碑分析，《金榜题名》也算令人满意。在其官方 App 上共有 3.9 万人为该作评分，均分4.4分（满分5）；在豆瓣也有 230 人发表评论，均分 8.9（满分10）。这种认同背后，有两处关键所在，一是以故宫为代表的传统文化引人入胜，一是设计团队对文化与游戏结合的巧妙处理。
在《金榜题名》研发过程中，奥秘之家负责实物设计、环节设计，故宫出版社负责史料提供、内容监修，剧情由双方合作完成。因此道具细致、考据严谨成为《金榜题名》的长板。为最大限度尊重史实，设计团队参考大量官书、档案及文物。找到 65 份与戊午科场案相关的诏书、谕旨，以及涉案者柏葰、平龄、罗鸿绎等人的亲笔供词。并将其中部分史料做成 Tips 形式的知识点穿插在剧情中，起到文化传递作用。
线上 App 端的史料馆，收集游戏过程中的所有史实、民俗知识点
之所以选戊午科场案为故事主线，是为配合去年故宫文创三大主题之一的“金榜题名”，“金榜题名渠道是科举，科举中有弊案，案件中有悬疑，而悬疑正是解谜的核心体验。”徐奥林解释道。
设计团队希望把故宫的历史文化游戏化，让爱好者能更深入地参与其中。而解谜本身，需要一定阅读量和思考量，非常适合担当此任。
一些时候，外界会习惯性认为，过于注重某段文化框架和背景，会对游戏环节设计产生束缚，其实则不然。对于一个创作者，往往没有限制才是最大的限制，自由发挥很多时候不如命题作文来得高效。
对《金榜题名》这类解谜书更是如此。如果没有传统文化，没有历史事实，设计者可能需要花大量精力虚构故事、创建游戏世界。但以传统文化为基础，故事框架水到渠成，反而给设计者更精准的发力空间。“通常一个人需要知道边界在哪里，才能够更好的进行创作。历史文化永远是游戏设计中的加分项，而不是限制。”徐奥林表示。
游戏伊始，陆明渊偶遇翁同龢。这位前科状元，亦是未来光绪帝师，是晚清著名的政治家。
在《金榜题名》的故事中，有部分道具会被重复使用，每每令玩家收获意外之喜，徐奥林将之称为“Call Back”。解谜设计理念中最重要的一条是：谜题是为了能被解答，而不是刻意为难玩家。因此“Call Back”这种道具复用，本意是为了方便玩家更容易地找到解谜关窍。
一个在前序环节使用过的道具，玩家对其应用已大致熟悉。当后续环节出现更困难的谜题时，玩家会自然地向早前思路联想。如果有线索暗示玩家如此尝试，如果玩家发现某个记忆点与当前谜局吻合，如果玩家在尝试中发现这样的方向确是对的，谜题破解后的成就感会成倍提升。
“道具的复用，是对同一个物件换一种方式、换一种思路再加利用，它会帮助玩家构建一个类似渐进教学式的心路历程。这种感觉既熟悉又新鲜，通常体验很棒。”徐奥林说。
在魁星点斗章节，玩家需要用六张纸模拼出魁光阁，还原“韩德禄自杀案”案发现场，在现场找寻答案
而延续自《图籍》的故宫实地解谜，可能是未来解谜游戏的一种趋势。这类设计允玩家以观察的方式参与环境，会给人一种线下角色扮演的感觉，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娱乐方式。
寻常游客进入故宫游览，通常是自南向北，由午门进神武门出。在这个相对固定的中轴路线上，游客一路走马观花，对故宫的探索度不超过 50%。若置身《金榜题名》实地环节，依设计团队的构思，玩家可以细致地探索故宫的某一局部，对相关区域的探索度达 85% 以上。
其中线路设计师李慧婷功不可没，她本人系北大历史学博士，除去与故宫相关的文化研究工作外，还参与过很多故宫景观旅游线路的设计。
完成实地解谜环节后，会有现场工作人员为玩家盖章为证
设计团队对实地玩法寄予很多心思，“读者带着解谜书进入故宫，可以在剧情引导下看到很多细节，这些细节是平时很难注意到的。细细探究起来，会发现一些非常美的观察故宫的视角，这是我们努力在做的东西。”
不过对于《金榜题名》来说，大约只有 12% 的用户居住在北京，这也导致实地解谜在整个产品中定位有些鸡肋。它是很大的一个亮点，是传统文化与解谜游戏的深度结合，却难以成为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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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趋势
抛开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滤镜，抛开对传统文化的习惯性加分，《金榜题名》虽为同类产品中素质优良、制作上乘的代表，但同样存在着一些设计上的缺憾。
其一是游戏的难度曲线。《金榜题名》在故宫 IP 的加持下，已突破原有用户圈层。大量新玩家需求平滑易懂，原有核心玩家则希望深度烧脑。对此徐奥林也颇觉头疼，“有时候没法平衡，只能取舍，想讨好所有人，最后往往谁都讨好不了。创作者去揣测、讨好读者是不可取的，真正要做的是遵从本心，选好题材，把它做到极致。与其做出一个多方参考的缝合怪，不如突出产品的长板，力求做到上手易精通难。 ”
这也意味着作品在探案深入度和解谜互动性上势必有所偏重，而《金榜题名》选择了后者。
同一道谜题，对新手和硬核玩家来说，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其二是游戏的故事性。尽管《金榜题名》在故事内容和互动叙事方式上比《图籍》已有较大进步，但仍有不少玩家评价其剧情过于直白，幕后黑手动机过于“单纯”。作为一部“书”，玩家对情节的期待理所当然，而目前《金榜题名》承担叙事功能的 App 更多像是一个文字流程指引，未能发挥线上端的优势，将剧情以更直观的形式呈现。再算上为提升用户持续参与，每隔两屏必然插入一次互动，故事剧情被进一步分隔成碎片，让本就不强的叙事更显孱弱。
对此徐奥林坦言，“虽然大家都明白视频、CG是更好的交互形式，只是互动解谜书的商业模式撑不起这么大的投入。所以团队在思考更好的方法，以有限的成本强化剧情，强化叙事。”
其实不光是《金榜题名》，整个互动解谜书当前还处于初探市场阶段，本就面临许多困惑。首先，市面上互动解谜书众多，但大部分限于寻宝、探险、刑侦、推理题材，同质化严重，也导致众筹时用户审美疲劳，难以打破《图籍》创造的天花板。其次，互动解谜书的游戏过程动辄超过 10 小时，与当下追求轻松休闲碎片化娱乐的市场需求格格不入，注定只能在小范围生存。
对于设计上的困难，徐奥林并不在意。“互动解谜书强调悬念感，寻宝、刑侦这类的题材最容易承载悬念感，所以早期市场这类产品较多。但其实小说的'且听下回分解'是悬念，电视剧中女主是选了男一还是男二也是悬念，所以互动解谜书肯定会越来越丰富，故事类型也会越来越多，当下的尝试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必然会出现了不得的神作。”
至于用户黏附度，徐奥林透露，“当前互动解谜书整体打开率不高，平均只有 20% 左右，《金榜题名》打开率居行业前列，也只有 50% 上下。”这代表有近一半用户买书后便束之高阁，并没有产生实际互动。“互动解谜书可能会向短篇、系列化方向发展。每一个篇章流程将被压缩到半小时上下，方便玩家随时继续。”但下一轮风潮究竟是什么，尚有待市场验证。
《金榜题名》中咸丰年间北京地图，参与是一种不易被代替的体验
相对设计层面的问题，真正需要注意的是市场趋势。随着电子书、智能手机普及率提高，其数据化、碎片化的阅读方式开始冲击实体书的阅读价值。以至于现在部分人买纸质书多是为了收藏，阅读反而次之。
也许有一天，当电子书的阅读舒适度超越纸质书时，实体书本身的阅读价值会完全消失，只余收藏和礼品属性。在那之前，互动图书可能是实体书一个很重要的发展方向。它能提供的不只阅读，还有参与。目前已有越来越多读者进入互动图书这个领域，并且这个趋势还在进一步扩大。
“《谜宫》的未来，重点不在解谜，而是互动。越往后发展，解谜成分会进一步弱化，互动性会进一步加强，因为解谜本身就是最基础的互动。”作为资深的从业者，徐奥林对《谜宫》系列也有着长远的思考。“互动图书的未来会与互动 CG 和互动影视深度结合。保有书的实体，融入更多的互动形式，是我们看好的方向。”
文中图片均来自受访者及实物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