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泉·小说】江歌《洗澡》
【作者简介】江彬如,笔名江歌,教师,有随笔、报告文学、中短篇小说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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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看看给他们老两口折腾得光鲜敞亮的屋子和院墙,累得快散了架的山林老汉一屁股跌在自编的藤椅上,掏出衣袋里的纸烟,火柴一划,就吧嗒起来。
吸过烟的老头子似乎又有了精神,朝背对着他还在院里晾腊肠的老伴椿乔嚷道:“老婆子,过来歇歇。你摆弄得再好,那个嘴嫩的又拈得了几筷子。”山林老汉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一副得意的笑。
椿乔眼看自己用亲手配制出来的料,跟老头子一勺儿一勺儿灌出来的腊肠,用麻绳儿一节一节均匀地扎起来,现在又一字儿整齐地排列到了竹竿上。仿佛就看到了儿子儿媳将在几天后的年三十晚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她和老头子的面前,跟他们一起过除夕的景象
听到老头儿叫自己,椿乔转过身,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也一屁股蹲在了老头儿对面的椅子上。扭起脖子扫视一圈给她擦得能照出人影的家什,说了一句:“打娃子出生到这会儿,这屋子是弄得最上心,最花力气的一回。不管咋的,我们都算尽力了。”
“听你这口气,倒有怨气了。”山林老汉接过老伴的话说:“你没想想,这四乡八邻的,有哪家的娃子能在北京工作,又有哪家的娃子娶回了北京的闺女!你不想想,这是我家娃子的福气,也给你我长了脸。”
“娃子娃子,没有我你会有娃子!”椿乔嘴上嘟嚷,心里也和老头儿一样的欢喜。
山林老汉自然姓山名林了。再加上他在人民公社那些年,是社里的一名守林员。因为这,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把他“山林”“山林”的叫得响亮。他非但不恼,反倒乐意。认为在茂密的山林里穿行,是一件很舒坦的事。待儿子出生后,他甚至连想一下的功夫都没用,就给这后人取上了山小林的名字。
山小林的兴趣跟他爹大不一样,他打小就喜好看书。什么娃娃书,旧报纸,课本,凡是能看的都会弄来看。在他五岁那年,他爹终于从县城抱回一台黑白电视机。山小林第一次在电视里看到了北京天安门,看见鲜艳的五星红旗在天安门的上空猎猎作响的时候,就对正给一群猪仔喂食的山林说:“我以后要到那里面去。”
从那以后,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他的功课一直门门优秀。高考那年,他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进了北京大学。四年的城市生活,把原本俊朗的他熏陶得更加英姿勃发。在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北京的一家科研单位就跟他签了约。这人的运气来了,还真是个挡也挡不住。在他工作的第二年的一个夏天,在一次联谊会上,又被年轻貌美的服装设计师伊娜小姐瞄上了。
伊娜小姐可是地道的北京人。她能歌善舞,天资过人。父母是京城叫得出名儿的教授。读大学时,她学的是服装设计。进公司后,她设计的服装一度被京城的几大名模争相采用。成为圈里小有名气的主儿。
她跟山小林的恋爱也很顺利。话又说回来,她不用山小林为她买房买车,只要对方实实在在的爱。这于山小林来说,又有何难。
在他们的爱情成熟的时候,在山小林及其爹娘为怎样才能办一个叫女方满意的婚礼而发愁的时候,伊娜像洞悉了山家老少的心电图一般,适时地出来说话了。她把山小林拉到自己的父母面前,对他们说:“爸爸妈妈,我要跟小林旅行结婚。结婚前,我想让两家老人见见面。”两个老人还没表态,她又说:“我想请小林的父母到北京来,我们一大家子高高兴兴地玩几天。”
看到自家的孩子这么明事理,这对做父母的也爽快地点了头。
(二)
“乖女儿,这可是你跟小林结婚后的第一个春节,说啥你也该回去看看两个老人。”伊娜的爸爸话还没说完,又把自己背地里替两个年轻人定好的机票塞给她。
伊娜接过机票,心里五味杂存。什么感动,愧疚,不舍与不愿的心思都有。
她整了整手里的机票,对父亲说:“爸爸,你知道的,我从没去过乡下。你没听小林说过吗?他老家那里现在仍被列为贫困地区喔。”她脖子一扬,又说:“爸爸,我们已经给老家汇钱了嘢。再说了,小林他也没说要回去的。”
“你这傻女儿,要是你没说这话,小林他就是想回去,也没敢说出来啊。他可是拿你当公主待。你也不想想,没有他的父母养育出这么个好儿子,你能找到这么个好先生吗?”
“我的,明白——”伊娜像突然有了新发现一般。站在窗前大叫:“谢谢小林爸爸,谢谢小林妈妈。”
“孩子,这样不行的!”她的妈妈也来到女儿面前,对她说:“你叫小林的父母,也要像叫我们一样的叫爸爸妈妈,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有两个爸妈咯。”伊娜像小孩一样,高叫起来。
“吃个球,你一天就知道吃。”正烦躁着的犟头驴,冲叫他吃饭的老婆郭素珍骂了一句。
“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知好歹的。”郭素珍嘟嚷一句,自个儿去了灶房,给自己舀了一晚菜叶子稀饭,呼啦呼啦往嘴里扒。
刚吃到半碗光景,犟头驴又跳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我看你除了吃,还知道点什么!等几天过年,全村的好光景都留给山林家了。你养的好闺女,可给咱家丢大喽!”
“呸-―咱闺女行得正,坐得直。你少给自个儿泼污水。”郭素珍飙了一句,仍埋头扒饭。
犟头驴跟山林家邻居几十年。两家的孩子也一同出生一同上学,读到高二的时候,青春的萌动让这对小儿女互生好感。两家的父母看在眼里,都没有表态,至少没有反对。高考时,山林的孩子考上了人人羡慕的北大,犟头驴的女儿只上了本市的一所三流大学。在那个暑假,这对可人儿的恋情像雨后的春笋一般“吱吱儿”直冒。尤其是那女孩子,大有嫁山林家势在必得之意。可在两个孩子都领到录取通知书后,情况却来了个大逆转。山林老汉明确制止儿子跟邻家女孩的恋爱。老汉说:“你们现在读的啥子学校,就大致定下了以后要走的路。就眼下看,你们的差别就够大的了。将来就是凑在一起,也是麻烦成堆堆儿。还有她那个爹,出了名的犟头驴子,你要是不依他,有你好过的!要是全依他,又哪里像个爷门儿!”
山林老汉的口令一出,做儿子的就只有立正稍息。好不容易捱到开学,山小林背个大包裹就上了北京。
可女孩却不信那个邪。她不相信一向对她温情的山小林会跟她分手。她想的一定是山小林功课紧没时间给她写信。于是,在她去市里念书后,一到星期天就要赶回来,帮山林家干活。山林老汉家先是转弯抹角地回绝,然后是大声地呵斥。女孩最后一次离开山林家,是流眼抹泪走出来的。
一晃几年过去了。山林家的儿子不光在北京有了体面的工作,马上还要带北京的妞儿回来过年。自家的女儿呢,毕业后在市里没找到合适的事做,回到县城也只做了一个小厂子的文员。婆家也莫着落,成了城里人叫的什么“剩女”。
这憋屈,谁受得了啊?何况是犟头驴。
(三)
一辆崭新的豪华奔驰轿车停在村口。山小林慌忙下了车,绕过车身,替伊娜拉开车门。伊娜猫出蛇一样的身子,扯了扯下摆滚了貂毛边的大衣,她从手提包里抽了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连数也没数一下,就给了司机。司机接过钱,轻轻一拈,顿时窃喜。立即跳出车来,毕恭毕敬地站在她面前。用适度的音量说:“感谢小姐、先生惠顾。欢迎再次乘坐蹩车。”说完,又递上一张名片。然后,这对璧人一人拖一拉杆箱,朝山林家走去。
这一切,让村里的男男女女看得眼馋。
眼见这对小夫妻离家门越来越近,山林老两口出门接儿媳的脚步声像首长迎接贵宾一样急促,犟头驴心头的火陡然往上直窜。他“砰”的一声闭紧了自家的院门,然后进了卧室,钻进被窝,把耳朵捂起来。
晚饭后,伊娜对山小林耳语:“我要洗澡。”
山小林又忙对母亲耳语:“她要洗澡。”
椿乔像领了喜差,乐滋滋给儿子回话:“给她说,我立马烧水,立马烧水。”
领了令箭的椿乔,立即腾出煮猪食的大铁锅,刷了又刷,然后往锅里掺满了水。大块的干柴在灶膛燃得轰轰着响。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感觉别样的温暖。心里也在想:这北京来的闺女就是不一样,大冬天也要洗澡。
不一会儿工夫,满满一大盆试好了温度的热水端进了茅房。椿乔亲自走到还在跟儿子亲嘴的伊娜面前,说:“闺女,水好了,快来吧。”
伊娜从拉杆箱里取出睡衣,随婆婆椿乔而去。待媳妇进了茅房,椿乔把裂缝的旧木门一关,自个儿出来了。
伊娜进了茅房,猛地感觉四周恶臭逼人。正在她捂住鼻子寻找可以挂衣服的钩子的时候,圈里的猪们兴许从她身上嗅到了从未有过的奇香,一个个兴奋的在圈里欢呼,甚至还把头挂在圈门的最高一栏,伸出两只前脚想跟她握手。嘴里还发出亢奋的尖而长的叫声。猪们的热情感染了旁边窝里的鸡们。几只公鸡挺起胸脯喔喔喔喔的大声高唱,母鸡们散开翅膀,张开尖嘴对着她“咯哒”“咯哒”地热情招呼,似乎要一直叫到她开口为止。听见里面这么热闹,外面的狗,牛也不示弱。里应外合地和出了声。
自以为见多识广的伊娜可从没见过这阵势,吓得连声尖叫,逃出了茅房。
出远门后没有洗澡,这于伊娜来说可是开天辟地头一次。晚上躺在床上,没有第一次上婆家的喜悦,也没有跟山小林的兴奋。待村里的夜晚全部沉睡,她也没有合一下眼。总觉得全身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爬,周身发痒。整个晚上,她叫醒山小林好几次,给她抓背,挠痒。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就对山小林说:“我要回北京!”
“回北京?这个时候?”山小林瞪大了惊愕的一双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就立即禀报母亲。已经起床进了灶房的椿乔得了情报,又立即禀报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山林老汉。
被推醒的山林老汉揉了揉布有眼屎的昏眼,先以为听错了。待弄明白意思后,摸了摸零乱的胡子,说道:“这可不行。这关系到咱山林家的脸面。你去告诉娃子,今儿咱家仨,就是像诳小孩一样,也要诳到她过了年再走。”
山林老汉说完,立即下床,一面献计,一面又加入到诳儿媳的队伍里。这一天,伊娜总算没再提回北京的事。
夜里睡在床上,昨晚那难忍的感觉更加剧烈,全身火燎一般奇痒,一抓还破了皮。早晨起床时,伊娜发了狠。她对山小林说:“如果你们叫不来警察拦我,我非回去不可。你们说什么都没用。”说完,就拿出昨天那司机给的名片,预约了车子。
还是前天那辆奔驰轿车,按时停在了村口。
山林老两口各自提着塞满了花生核桃等土特产的口袋,满心懊恼又满脸喜悦地送儿子媳妇去村口搭车。
也许是为了早点到县城洗澡,山小林随伊娜稍微走在前面一些,山林老两口落在了后面一点。总之,这于那些出得门来想再睹一眼北京媳妇风采的村民来说,是一个和谐美满得让人眼红的一家人。一个老奶奶还特地拿出了平时舍不得吃的干枣,等候在路口,送给这个远客。
伊娜接了干枣,拥抱了老奶奶,跟她告别。老奶奶还是舍不得松开伊娜的芊芊小手。疼惜地说:“多好的闺女哟,老远的来,咋就不多待些日子呢?”
伊娜也被老奶奶的慈爱感染了。她动情地说:“奶奶呀,我也舍不得走呀,可我得洗澡呀!”
这话传到了犟头驴耳里,他拿这事狠狠地做了一番文章,弄得山林家丢了面子,自己也出了一口憋屈在心里多年的恶气。
(四)
为了挽回面子,留住儿媳过完年才走。这回的山林老汉提前几个月改建了厨房和厕所,在房顶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待他把这些弄利落后,就把自己的杰作在电话里向儿子如此如何地夸赞了一番,叫儿子今年一定要领媳妇回来过年。
腊月二十五的晚上,山林老汉终于在电话里听到了儿媳妇那银铃般的声音:“安装了热水器?太好了!爸爸,请告诉妈妈,我和小林要回来过春节喔。”
放下电话,山林老汉像得了皇上嘉奖的臣子一般欢喜。紧接着,他又把这欢喜分享给了他所有的亲戚。看着他们一个个因他的欢喜而欢喜而羡慕的眼神,他的心里像长了一双快乐的翅膀,有了飞翔的感觉。腊月二十七的晚上,山小林领了媳妇伊娜,在省城下了飞机,然后又掏出他们还保存着的那个出租车司机的名片,坐上了奔驰轿车打老家的方向开来。
吃了公公亲手端上桌子的腊肠和家乡菜。伊娜也适时地献上了自己给两位老人从北京带来的礼物。晚饭后,伊娜像一个兴奋的小孩,跑上房顶把那太阳能热水器摸了又摸,然后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小鸡一样往山小林脸上一啄:“亲爱的,我要洗澡。”
“快,小林快放水去。”听了儿媳妇的话,山林老汉像一个发明了新产品的创新能手,正迎接专家检阅一般的兴奋,立马就给儿子下了命令。
伊娜进了从厕所里隔出来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四方的墙壁还贴了瓷砖,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和温暖。待莲蓬里的水花洒满全身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是这个家庭无法割舍的一员了。
借着雪白的水花,她轻轻地搓揉起自己光洁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她感觉自己很冷,再接一捧洒下来的水,也是冷的。慌忙中,她裹了浴袍,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不知是厕所还是叫卫生间的小格子,钻进了被窝。
半夜,她的高体温烫醒了山小林,山小林摇醒昏睡的妻子。看着她那红得不比寻常的脸,再摸摸她那已经烁手的额头,山小林感到了问题的严重。他用被子裹好妻子,叫上老父亲。爷儿俩换来换去将伊娜背进了小镇的医院。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天气阴沉,几乎不见阳光,可怜的热水器又怎能吸收到多少热能呢?伊娜脱去衣服时,先还有一小股热水,然后,就全是冷水了。再加上那个小格子的顶上又不避风,伊娜受了风寒,只好待在小镇的医院里输液。
正在山林一家为输液的媳妇忙得团团转的时候,犟头驴的女儿带上男朋友回老家过年来了。
小伙子军校毕业,是县武装部的一名军官。一身得体的军装,衬得他更加英姿逼人,看上去远比山小林精神阳刚。小伙子开了自己的小车,买了大包小包的年货。就在山林老汉一家接伊娜出院回家的路上,碰上了年轻的军官载上未来的岳父岳母,上县城玩去了。
这一回合,犟头驴家获胜。接下来,犟头驴嫁女,又在合理的时间内抱上了外孙。山林家在以后的两三年时间里,儿子媳妇都没回来一次。年年春节,都是他跟椿乔两人,互望着对方沧桑的老脸叹气。而今,在村子里长了脸的,不再是以前的山林家,而是犟头驴家。犟头驴在山林老汉面前不但出够了憋积多年的恶气,也扬眉吐气来了。
有时候,他故意当着山林老汉的面,对乡邻们说:“出租车再方便再高级,也比不上自己有车自由啊。我闺女自己有车,我想去哪她就送我去哪。”
这些话,噎得山林老汉只有干瞪眼。有时候,他恨不得几步跨过去批他两耳光,哪怕给钱付医药费也值了。可想想人家女婿是军官,犟头驴是军属,也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五)
山林老汉年轻时护林积极,还入了党。这天,他从乡里开了党员会回来,一向绷了脸的他有了笑容。吃饭时,他对椿乔说:“上面有文件了,要建设新农村。”
椿乔一头雾水,鼓起褶皱的老眼,问:“啥子新农村喔?咋样子的喔?”
山林老汉说:“到底啥样子,我也还没闹醒豁,听村支书说,就是跟城里人一样,要啥精神文明,物资文明,还安装天然气,用自来水,还有什么互联网。”
“要是真那样,那敢情好啊!”椿乔叹息一声。看看人家犟头驴,一到星期天,小外孙就跟大人来乡下,围住犟头驴满院子跑。自家的孙子呢,连个影子都没有。平时往北京打电话,媳妇连多的一句话也没有。三言两语就把该说的说了。哪里还好问她孙子的事。要是啥新农村搞得真的像老汉说的那样,还愁儿媳妇不回来,孙儿不回来吗?
山林老汉跟老伴真是想到一块儿了。在村里的新农村建设大行动中,他态度牛,表现更牛。然而,老天捉弄人。就在村里的建设有了起色的时候,5.12特大地震发生了。远远近近几百里,新建的,原有的,在短短几分钟时间里成了断壁残垣,一片苍凉。
就在大伙儿沮丧绝望的当儿,国家给他们送来了救灾物资,拨款为他们修公路,修水渠,修学校......。村支书说,国家有了新措施,要大伙儿结合灾后重建把家园建好。
山林家的房屋全踏了,他家跟其他灾民一样,领到了两万多元的建房补助款,再加上家里的积蓄,采用上面的统一规划,修了一楼一底的新房子。北京的儿子也给他汇了钱,他跟椿乔一起,去县城买了新家具,添了新设备。
一年后,村里的重建告一段落。上面又组织村里发展经济林木,搞观光农业。两年后,村里有了成片的荷塘。夏天一到,荷花绽放。家家户户的房前房后,坡上坡下,全是挂满果实的绿茵。瓜叶丛里,挤满了一个个滚圆的大西瓜。
大伙儿腰包里有了钱,眼光也放长了。他们去外地务工,学技术。然后又把学得的手艺用在村里的发展上面。
一年四季来来回回在外面和村里的土地上。要是遇上飞机票打折,他们也会咬牙狠心花上千而八百块钱,几个人一起,坐飞机回来,坐飞机去。到了村里,他们还会对家里人说:“咱是组团坐飞机回来的。”
只要一听说有人坐飞机上北京,椿乔就会挑最好的蔬菜和水果,给儿子媳妇带去。她还一遍遍给媳妇捎话,叫她和儿子回来耍。说家里安装了天燃气,随时都能洗上热水澡,老爷子把电脑也给他们准备好了。
伊娜一次次吃了婆婆捎来的葡萄,米枣,山梨和鲜藕。那滋味啊,跟她在超市里买的就是不一样。那几天,她在电视里,网上还看到了有关小林老家那个县灾后重建的系列报道。
那个秋天,轮到她一年一次的年休假到了。她叫了山小林:“我们去四川走走,看看老家,看看灾区建设。”
他们去的第一站就是回老家。这回,他俩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说要回去的事,也没坐飞机。山小林说:“自驾游,也好。方便,自由。”
小夫妻钻进刚买回的车里,一人开一程,换来换去地往老家的方向开去。
老家的变化着实叫两个年轻人吃了一惊。白天,他们随老人去地里看看果园,进大棚替他们测测气温。回到家里,电脑一开,就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单位上工作上的进展。累了,就打开热水器,放满一浴缸的水,在里面泡上半个钟头。有时伊娜还会叫上山小林,同她一起泡在浴缸里。
整整一个假期,两人都是在老家度过的。
半个月后,两个年轻人假满返京。
再一个月后,山小林打来电话。接电话的是椿乔,只听儿子支支吾吾说了几分钟,她也没听出一句关乎痛痒的话。椿乔闹不明白,就直接问了:“娃子呀,你知道老妈没文化,弄不醒豁呢。”
山小林终于叫了一句:“伊娜怀孕了——”
“好呀——我的天——”椿乔也叫了起来。
山林老汉得了这喜讯,心里一阵得意。他说:“犟头驴,你顶多跟我打个平手。”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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