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刘学福《想起蒿子面》
文/刘学福
【作者简介】刘学福,文学学士,心理学硕士,现任教于陕西省铜川市第一中学,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铜川市作家协会会员,铜川市新区作家协会理事,《铜川日报》特约记者,创立铜川市一中新区校区“晨风文学社”,创办校《晨风报》并担任主编。吾手写吾心,威严中不乏平和,庄重中不失诙谐。在国家、省、市级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随笔、小说、诗歌等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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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吃岐山臊子面去”,同事叫我吃午饭。飘着一层油泼辣子,散着阵阵香味的面端上了桌,味道还不错,加些醋更好,但我总觉得少了一种什么味,可我又说不出来,这到底令我想起了母亲做的蒿子面了——
每次回老家,母亲总是没等我让她做,她就早早地将蒿子面端上饭桌,母亲知道我最爱吃她做的蒿子面。在我印象里,小的时候,能吃上蒿子面那是过年的事。那简直就是我们几个弟兄姐妹所期待的山珍美味,虽然那时家里很穷,但母亲总在过年时想法设法让我们吃上蒿子面,这也就意味着过年了。普普通通的一碗面就是我们家那时过年的标志,虽然量不多,但时至今日,想来那味儿怎么那么正,虽然没有飘着的那一层油辣子,也没有味精来提味,但味儿却影响至今,我知道那是母亲在用心来做的面。
老家有个风俗,就是凡遇红事白事或孩子过满月,必擀蒿子面招待亲朋好友。而母亲定是村子里被邀请和面、擀面、切面、煮面的第一人。我曾见过母亲的这一操作程序,但工作异乡很久了,现在很少见到母亲擀长面(虽说是蒿子面,但我们更喜欢把它称之为长面)的情景了。
老家地处腾格里沙漠的边缘。沙漠中长有一种叫沙蒿的沙生植物。每到秋天,田里的庄稼都收获完了,母亲便带我们去打沙蒿籽。沙蒿子是灰黑色的,子粒非常小。将打回来的沙蒿子收拾干净了,磨成粉。在和面盆里将面粉和蒿面的比例调配好,然后用筷子反复的调拌,等到拌匀了后,用温水再添些许盐和了,把面掺和好以后,放在案板上,母亲用双手一遍一遍的揉,那揉面的声音极富有节奏感,揉好了,饧一会儿,再继续揉,一遍一遍的、反复的揉,直揉到面团软硬均匀如一块青玉了,然后再饧一会,就开始擀面了。
先用擀面杖将面横竖各压三道,然后边擀边转面团,一个小的、厚实的青玉面团渐渐地变薄了变大了,面被擀开了,跟被单一样一次次地展开,再一次次被卷在擀面杖上挤压着,舒展开一次,就要往上面撒些面铺,以防止粘接,白面铺变成青面,这样面的筋道便全有了,在擀面过程中母亲的双臂有节奏地伸直弯曲着。擀到面很薄时,母亲便在地上找一块地方,扫净,然后根据面张的大小铺上一两张干净的白纸,把擀开的面凉在上面。
凉到面有五成干时,再用擀面杖把凉潮的面卷起来,放在案板上铺开,“S”形把面折叠起来,沿着边看去好像一层层台阶,然后用磨得很锋利的刀,把叠整齐的面从一头切向另一头,母亲的刀工甚是了得,速度极快,刀法极准,被切出来的细细的面极为均匀整齐,切一部分,母亲便把一部分继续以“S”形收起来,成为“一窝子”面,一张蒿子面基本就是“四窝子面”,放在自己编织的大簸箕里,每次煮的时候下一到二窝子面。我有些好奇,拉开一条竟比我的身高还要高出许多。
该是面下锅的时候了,这煮法也是有讲究的,用干柴火最好,火一定要旺,水一定要翻滚,把面下进去之后,要用筷子翻转,等第一次面翻滚上来之后,要往沸汤中点一些凉水,加大火之后,等再次沸腾时,面基本上就熟了,面煮熟后是青的,拿笊篱把煮好的面先要捞在事先准备好的“过水”(“过水”一般是事先烧开的开水,舀在水盆里凉温之后,用来过滤面煮后粘在面上的粘面汤的)里,拿筷子把面扬几下,面的筋道就完全出来了。
吃法自然有很多种了,可以把下好过滤好的面水控干,放在案板上,滴些香油,拌些盐,然后用筷子捞在碟子里,或用油辣子、或用芥末油、或用炒好的菜来拌着吃,虽然辣但嘴里还是辣滋滋的赞叹真爽,脑门上直冒着热汗,甚至被呛出了眼泪,但那味儿真的够劲,吃面人脸上写满了佩服,佩服面的筋道。
也可以吃臊子面,臊子极讲究,不管是猪肉、羊肉、牛肉,都要选上好的。将选好的肉细细地切成丁,同土豆丁,豆腐丁一起烹调好了,辣子和醋是必不可少的调味品,酸辣汤弥漫了屋子,非常馋的目光盯着母亲做好的肉臊子中,口水咕咕叫着咽到肚子里。把面盛半碗,然后把烹调好的臊子汤舀在面中,这样,一碗香喷喷的面就呈现眼前了。
做好的蒿子面有一股浓烈的酸辣香,汤也是酸辣味,一层辣子油,一口吹不透。四川、湖南的辣,山西的醋,在我老家面前也定会黯然失色的。牛筋一样青橛橛的耐嚼耐咽的长面条,又辣又酸又烫跟化开的铁水一样的汤浇到面上,吃着,吃着,血就热起来,眼睛跟脸红得喷火,心跳咚咚如鼓,做人的血性刹那间就爆发出来了,这就叫气壮山河。
想起儿时,家在农村,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家里生活必然紧巴,但是母亲总是想办法让她的子女们吃好,即使是苦苦菜也能做出特殊的味道。母亲是典型的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她所有的辉煌就是厨房,有米面没米面必须让烟囱冒烟,而且要冒得笔直雄壮直薄云天。而蒿子面总是母亲最拿手的,在我的记忆里只有过年过节才有口福吃到蒿子面。节日来临的时候,母亲便在案板前忙碌了。
闭目沉思的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母亲身边,母亲真的到厨房去操作了,仿佛在童话世界里,我听到母亲和面的声音,我听到母亲揉面的声音,我看见沿着擀面杖将面切成细丝的母亲熟练精巧的动作和母亲围着锅灶下面时的忙碌。我仿佛闻到了又浓又尖的酸辣味道,跟梦幻一样……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