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籍京山人鲍事天自述（上）

抗战初期在豫北工作活动实况①

鲍事天

奔赴前线抗日

在南京形势危急时，政府人员及居民纷纷向外地逃亡。我与佛田兄原隐居在南京西城清凉山山区，现亦奉命疏散。我俩即同政训处袁副处长守谦先生的眷属，宣传科叶科长守乾及其家眷共10余人同乘一小火轮，于12月2日离京西行。大家在惊慌与焦急的心态中离开首都南京。

舟行2日，经过芜湖、安庆、九江及黄石港水雷封锁线，直抵汉口，暂住旅馆待令。汉口现时是国民政府的临时首都（战时首都已定在重庆），政府高级官员及军事首长大都集中于汉口与武昌两城，会商应付战局之计划与筹谋今后之战略，情形极紧张，局面亦紊乱，加之敌机时来骚扰，日夜不停，人心更不安定。

我们枯等两周后，接到政治部陈诚部长派令，担任第一战区政治部上校主任秘书，前往河南前线参战。两日后，主任李世璋率领我与3位科长及其他同事10人赶往豫北，开展工作。我们原计划一直开往安阳、汤阴等地。后因保定、石家庄均已弃守，我前方部队已转进至河南境内。我们进抵新乡后，前方战况更为吃紧，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已将总部迁到新乡，他命令政治部在附近择地办公，于是我们选择邻县获嘉设办公处，开展各种业务。我对政训工作的理念，除了加强对军队士兵的政治训练，使他们明了此次抗战之主要目的以及我们解救国家危亡的基本意义外，同时，也要动员民众，达到全国人民上下一心，共同挽救国家的命运。我们开始行动，在获嘉、修武、沁阳等地（均在道清铁路线上）发动民间游击组织。随后又在焦作（产煤区）开办游击干部训练班，拔当地有为的青年参加受训，指导他们建立游击区，破坏敌后，打击敌人，受训者约有50人，后均成为坚强反日斗士。

训练游击干部

焦作游击干部训练班开学之后，我曾去讲过几次话，详述日本帝国主义者侵略我国的野心与策略，我们必须下最大决心，全国上下共同牺牲，抗战到底，并唤醒全国民众同心同德，打击敌人，彻底粉碎其侵华阴谋，以保障国家的独立生存。这些干部经过严格训练，后来纷纷在太行山山区建立反日基地，广泛展开游击战争，势力日益壮大。

我们驻在获嘉时期，正值严冬11—12月，气候奇寒，连日大雪纷飞，行动困难，如遇数日天气放晴，则遍地黄土，飞沙蔽天。外出时，虽坐小型军车，亦必须着皮大衣，头戴毛巾帽，将口、耳紧密封盖，免被寒气侵入，呼吸受阻。至于日常饮食更是苦不堪言。黄河北岸均系黄沙土，只出产小麦、大豆，不种蔬菜，我们每餐总是吃豆腐、包心白菜，有时佐以羊肉，其他菜类奇缺。至于食米，系由军部供给，黄白参半，砂、石并存，实在难以下咽。在精神生活方面，除了读书看报外，只有大家谈话、聊天，或者检讨工作而已。此种单调苦闷生活过了2月有余，后来迁到郑州，环境改善，大家才恢复原有的生气，这就是我们战地生活的缩影。

1938年2月间，寇军已占领黄河北岸地区，军事当局将总部南移至郑州开封办公。为阻止日军继续南侵，乃将黄河铁路中段炸断一部分，以巩固我方阵地。在此之前，我因要公赴郑州办事，农历除夕半夜,，我坐的火车正经过此次被炸毁的一段，这真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

敌谍潜入内陆

政治部在郑州的办公处是设在城内北面一师范学校内，这是高度隐秘的所在，竟被汉奸探悉。3月初1日清晨5时许，全体同事正在睡梦之中，两架敌机忽飞临上空。我披衣急起，倒伏在办公桌下面，不到半分钟，日机投掷两枚炸弹，正落在办公室墙外，砖墙被炸开一大洞，吉人天相，我竟未受伤，幸免于难。有的同事逃至麦田里，反被日机用机关枪扫射，受到了轻伤。

不久,，长官部情报处捕获一名日本间谍，被审判时，我也是审判官之一。查出此人系在郑州电话局担任工程师，在他的寝室，我们搜出一本线装书，书内每页夹有一张白纸，经取出用化学化验，全系军情报告，各重要军事长官均列名在内，我亦有幸榜上有名，可见敌人谍报工作潜入内陆活动之可怕，此人后被送交汉口军政部军法处治罪。

编组宣传大队

政治部的工作除了动员民众，组织游击部队，实际参加抗日的行列外，主要任务就是训练军队的政治认识，揭露日寇的侵略暴行，并收容战地伤兵难民及流浪孤儿，予以救济教养。政治部又为救济京、沪、平、津向内陆逃亡的大专院校学生，收容了200余名男女青年，甄别其才能，编成抗日宣传大队，负责戏剧、歌唱及绘画等宣传工作。此宣传大队曾在郑州、开封、洛阳等大城市及乡间举行巡回宣传大会，表演话剧、歌唱节目，吸引了广大群众。有一次在开封举行戏剧宣传大会，系在大戏院演出，战区的高级长官均亲临参观，表示鼓励之意。

是年3月间，日军矶谷、板垣两大师团的顽强部队约20余万人，围攻徐州东北台儿庄之我军阵地，经我迎头痛击，寇军惨败，被我俘虏甚众。美俄两国驻华武官处对此次战役的空前胜利，甚感惊奇，表示极大兴趣，多次派遣武官 CAL少校等人前来访问考察，长官部程长官派我陪同他们赴台儿庄战地巡视，并伴同他们谒见第五战区李宗仁司令长官，由我代为翻译。李长官总是热情款待，并详述各次战争实况。

惊险渡过黄河

自徐州返郑，卡逊少校又要求参观黄河北岸的游击区域，于是先由总部与游击部队用电讯联系，约定时日地点。我们于4月10日雇用小木船1只，由我陪同卡逊，率领副官1名，卫兵4人渡过黄河北进。河中满布淤积的泥沙，忽而凝结成无数岛屿，严如陆地，忽而被大水冲击，无影无踪，变化无穷。我们坐的舢板船在河水中颠颠簸簸，摇摆不定，忽而下沉，忽而上浮，惊险万状，真是一大奇观，令人莫测高深！

我们到达北岸时，游击队长亲自迎接至临时队所，以午餐招待。餐后，卡逊即随队长前往山区根据地视察，我等乘原舟渡河南返，此一惊险骇人的渡河场面，使我毕生难忘。（卡逊返美后曾著一书，描述在华视察详情特别记载了这一段的经过）

4月20日我因公赴汉口，办毕公事，即与陈伟兰女士盟订终身。陈女士系陈道桢兄之胞妹，在菲大进修美术科时，早已相识，直至彼此都返中国，才互通音讯，发展感情。此次因公抵汉，由佛兄夫妇等撮合，正式结合，建立家庭，完成人生大事。

在汉逗留一周，心情愉快又紧张，未作密月之旅。前方战事吃紧，形势一日万变，我即赶返郑州。未几，敌军威胁徐州，颇有向西进犯的企图，郑州、开封必将陷于敌军东北两面的包围圈内，形势非常严峻。长官部及政治部同时决定移至洛阳故都办公。

洛阳文化古都

洛阳位于我国中原之河南省，在郑州以西124公里，山川秀丽，气候温和，文化鼎盛，物产丰富，为我国7大古都之一。自公元前21世纪起，已有12个王朝建都于此，加以地势险要，东扼京汉、陇海两路交通之枢纽，西据潼关、涵谷两地之天险,，为军事必争之要地。洛阳又盛产牡丹及牛乳葡萄，中外闻名。我国有名的“丝绸之路”是从洛阳作起点经过西安、兰州、中亚、波斯到达地中海沿岸。洛阳也是人才荟萃，群贤聚集的圣地，学术、科学极为发达。儒道两家盛行于洛阳，佛教更是首传于洛阳，再流传至华中、华东各地区，所以中国文化的精华均以洛阳为中心。

我们迁入后，长官部设在西宫,，政治部选在城北高级中学校址，距离北面城墙颇近。1926年曹锟贿选总统成功，吴佩孚就任5省巡阅使，雄踞洛阳，训练百万大军，野心勃勃，雄心万丈，企图南侵两广，以武力统一中国。他的大帅府即设在西宫。该处地势平坦广阔，营房屋宇建筑整齐，餐饮馆、健身房、洗澡堂、理发厅，设备周全，应有尽有，我每次到长官部办事，必往享受一番，藉以调剂长期苦闷的生活。

此时敌军已控制黄河北岸各城镇，敌机起飞不出5分钟，即可飞抵洛阳上空，因此军事当局对防空设备非常注意，各种安置设施甚为完善，民间的防空洞亦计划周全。

被炸面目全非

政治部办公处设在学校二楼大厅，李主任世璋兼任本战区战地党政委员会秘书长，不常在处，处内工作完全由我掌管指导。每次空袭时，我为表示沉着镇定，免引起人心慌乱，总是在听到飞机声响时，我才最后下楼避难。一天清早9时许，日机由豫北起飞，空袭洛阳，警报一鸣，同事们纷纷下楼避入防空洞，我最后才快步下楼。刚出大门，日机已飞到头顶，我见情势危急，无法躲避，灵机一动，即倒卧墙外水沟内，顿时一弹抛下，在距离水沟10尺外爆炸，我所卧的水沟适在飞弹爆炸的死角之内，墙壁破损数处，玻璃窗门亦多毁坏，碎片横飞，而我则满身泥浆，面目全非，但未受丝毫损伤。我下到防空洞时，竟无人认识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两次几乎被敌弹炸中，幸能保全性命，我想这应该是我的祖先积的阴德所得的善果，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了我。

解除人民痛苦

在洛阳3—4个月，我们为了民众动员工作，常派宣传队人员下乡活动，也花很多时间为人民解决困难，好像有地方官员藉故增收捐税，或抽丁拉夫的疾苦，人民无处申诉，都向我们派往乡下工作的宣传人员叫苦哀求。宣传人员回来据实报告，我们即致函县长纠正缺失，或报请省政府依法办理。在艰苦抗战的时期，哀鸿遍野，苦不堪言，我们目的是要深入民间，了解人民的苦境，尽力代他们解决问题。

时光易逝，不久，秋季开始，天高气爽，正是远足旅行的美好时光。在1个星期日，我与3—4位同事乘坐1辆小轿车，去洛阳近郊观赏古迹及自然景物，我在前方已度过1年多的时间，从未有1天休假，星期天亦不例外，星期日经常有各种集会或到近郊巡视，东奔西跑，更为忙碌。这天我们计划偷闲1天,，去游览中国古代悠久文化的发源地——河南省中部，即人们所谓“人根之祖”，及“人文之祖”的优美文化。

游览龙门古迹

我们先去参观中国3大石窟之一的龙门石窟。龙门在洛阳城南，约有12公里的路程，两山对峙，翠柏葱郁，伊水中流，泉流潺潺，至此心旷神怡，真是一理想游览的地方。龙门石窟始建于北魏，佛像雕凿在东西两山悬崖峭壁上，经过400多年的营造，石窟共有3100多处，雕像亦有10余万尊，密密层层，精巧富丽，庄严肃穆，多彩多姿，所以驰名中外，研究中国文化艺术者莫不以先睹为快！龙门奉先寺的虑舍那大佛（武则天时造）的坐像，身高17.14米，头部高达4米，耳长1.9米，创造我国古代鼎盛时期灿烂的艺术美的形象，值得我们骄傲。我曾在大佛脚背上照相留念。参观完毕后，时近中午，我们在寺外小饭店用完午餐，大家步上林森桥（现已改名），渡过伊水,，进至位于龙门东北琵琶峰上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墓园，参观其故居遗址及白氏墓地。白字乐天，唐贞元时进士，后入翰林为学士，诗文精美，平易近人。后以刑部尚书致仕，因与香山僧如满结香山社，自称香山居士。我们盘桓不久，旋驱车北返。经过关林，凭吊了汉寿亭候庙。全庙规模极大，计有殿堂屋宇150余间，古柏800株。此系蜀汉大将关羽首级葬地（据云：关羽被害后，孙权将其首级送给曹操，操敬其忠义，将首级装以金身安葬于此）。

北返途中，在洛阳城附近参观了邵康节的故居与墓园。墓前石牌、石像林立两侧，雄伟壮观,令人肃然起敬！邵名雍，字尧天，宋朝范阳人，精通易经，著有先天挂位图，朝庭授官均不就，耕稼自给，建有安乐窝，自称安乐先生，卒后谥康节。

时近停晚，我等驱车入城，返宿舍休息，饭后深思，今天竟一日的功夫，游览了龙门盛景，参拜了诗人、先哲与名将的墓地，回想其生平伟绩，低吟其不朽名作，感触良深，令人崇敬万分，景仰无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