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诗苑】唐明‖四千四百四十四粒念珠(20首)
四千四百四十四粒念珠
1
太阳石铸成——
四千四百四十四粒念珠
它居住的洞窟全是宝石
这肉体的窟窿，眼睛的窥视孔
婴儿为逃避母爱慈航的羊水！
……而纷纷坠下。炙热的羊水
把它们烫得，周身通红——
窄门内，有粉嫩的褶皱和火焰
黏液和水裹挟它们纷纷降下
泥沙俱下的黄金含在婴儿嘴里
一只吮指原味鸡的手如口琴
他双手吹奏不在乎左手右手
而在乎那不是柔软褐色的乳头
——所以颠覆天地的啼哭
从一开始降生到终极一生的死
。被提倡。垂死的眼泪
在出生时，就被造就……
2
他甚至因此拒绝慈念
让一个女性去照料。
目光深邃如溪
笔耕不止，生命不息——
这样。在他死时。
路经天堂和地狱之门走向炼狱
一群群无头的人在无头无绪中
理出头绪。并对他说
这是进入地狱之门的钥匙
然而。无须！进入地狱之门
毋容置疑。他直趋天堂之径
并通过炼狱的炼烧净化心灵
3
在进入天堂的门边
他卸下镣铐——
脱下包裹精神灵魂骨骼与肌肉
这张皮。一张蒙着泅身之筏
肉体的外套。被剥离
现在。他仅剩下一副
坦坦荡荡的骨架
胸膛里的一颗心
十八盏灯
照耀腹腔灵魂的悬崖上
牵系钥匙的头颅
脖颈上的那只盛着雪和脑浆的瓮
4
他持空阔的镜子煦照
“这就可以了么”，他自言自语
显然言不由衷……
脱离肉体的矢量使他感到
一阵阵轻松。现在
他需要进而改善一下处境
为把一块落日勋章挂到肋骨上
他费了半天劲。他像一团云
和雾，在飘。为做到一尘不染
他像一枚针穿霓引线
一轮破晓的旭日冉冉东升
现在。他向天堂迈进
5
他拨开无碍电闪雷鸣的荆棘
丛生的森林和琥珀色翡翠石崖
双子塔星座离此不远
水瓶座的星系正依半山
摩羯星扬帆砌筑那高蹈于
思想层面的来路。
——向反向指引！必经之路
饥虚饥渴难耐饥不择食
他吞岩虎石豹雷狮电兽
屹立不倒的天葬台
鹰和秃鹫。携着晨钟暮鼓
叶叶耸碧叩长头的人
插入云霄的悬梯之上
羯鼓声声羌笛似浪。刀山火海
银河空寥乾坤念远之地——
即是天堂之所。天庭沟壑
6
他一路穿刀林斧雨
当抵达那宫前。天堂之门
巨人在里边。晨曦在里面。
从《罗摩衍那》《摩诃波罗多》
到《禹贡》《山海经》
《荷马史诗》《汉摩拉比法典》
构成的雕塑、喷泉和壁画
几乎覆盖了整个天国和穹隆
梵乐飘飘。梵蒂冈
在拯救罪与罚中被颠覆——
梵净山的使命学的意义
钟楼中的成就东方辞林的典范
金铠银甲勇士欲阻拦
一个来自理想国的声音——
如是说，让他进来。
……他属于我们中的人！
寄 萍
别潭秋而至冬泛
犹如萍寄，抽雨丝而织围脖
她用一柄勾针反反复复
作茧自缚。把爱及情
用玫瑰刺般的勾子结实了花茎
叶片头枕汩汩上升的夜涛声
道吉祥两朵偎依晨曦
翡翠城的冬夜菊瘦伴雪句
结成冰晶。才拢成
踏雪寻梅的玻璃翠一缕缕
梅朵着蜡，料知十里梅山
暗香浮动，斜纵疏横
荡舟忆踪，夜航船里
惟愿天堂没有人来，遇仙踪
寄锦书，追萍聚况存书匣
而盼雪。到琼崖劳什邂狐妖
说酒逅醉。待红袖添盏
共读西厢月，在石头凿寝宫
且住。劳什，雪天
白狐裘的白夜袭冰句的黑
见狐魅，奕棋闲敲灯影
萍说况等春色烂漫或能相逢
程门立雪
一白拄地鹅毛大雪
一连降了三天
程门立雪
词语空旷的丛林
净地无声
雪至膝头向上堆积
已缓缓将他掩埋
至此让收之为徒的
程颐暗想——
这小子还经得起
此番耐烦——
汲取教义的雪声
影影斑斑驳驳
寒风刺骨
约友游酢
向师请教
大雪封门
怎耐师之正寐
必恭必敬
站于雪中
且待师醒来
门外之雪已盈尺
待雪且驻
功课业已增高数丈
兔 爷
一行竹，在风里，散俳句
一竿竿撑向远方。一簇烟
一亭一廊，环绕庭院
三两盏谈机，随雪声濡染
织锦如梭的鱼，在萎顿中
荷花池，冰晶透亮的虾在吹珠
将河蚌贝壳的寝宫敲开
借白石老的笔，画几缕虾须
蓼科花的蓝，向左衽盛开
右衽风卷旗袍，秀一波滟漪
京华兔爷和比小他三十的妙妻
携手作画。笑谈，紫娟啼血
茅店赊酒。兔爷常给
“鹿羊茅店”老板作画
就一瓶赖茅伴三二帜川妹
铺纸研墨。偶尔玩玩
捻须。填色。画贵妃出浴
三两笔旋出，一缸雪和鱼
舍篱下。三四进四合院
芊芊泽花罅隙择盏啜一口
“这妹子，漂亮，且收了去”
给我做干女儿，伸床铺被
“叫所谓茅店，就不实了”
“名不副实嘛。”免爷说
应该改叫，“皇城谐趣馆”
翡翠湖冰天雪地清一色的白
人随影篆。茗烟湿滑……
答雪迪并咏
燕山无燕，只有遍地雪声
满山茅舍，似剪羊毛堆积
毡帐胡啸走马踏冰
启迪大如席的雪在谪仙李白口中飘
捻须三千丈的飞絮片片飞旋
待雪色驻，诗光万丈
纵程门立雪之声
升此降彼，立雪断臂
方能促诗艺饮雪芳
见佛光万丈乃嘱禅义如朴刀
梵净山的竹汲取扣冰漱玉贝齿上
见犬牙交错的雪峰峰相连
诗用十万虬松怪柏
搭建白浮屠和圣雪的造像
歧路的灯，阳光普照
我自啜茗烟——
淋雪数重，得陇望蜀
见原驰蜡象怀抱一尊尊雪瓮
让一白拄地的雪
启幕于白色的歌剧院
应该用诗意的炮火去攻打冬宫
把骨头里的白
用刀子一样的诗刮出来
铁骨铮铮。焚烧
且拢一炉锉骨扬灰的火
煮燕山三辄，见白袍将军
白衣白靴白盔白铠白马
冻成一座山样——
六盘山的雪
1
六盘山的雪
没有阴面
只有阳谋
也没有陡崖峭壁突崛的山脊做支撑
只有流淌的
透明的玻璃汁
和白色的雪
与反光晶亮的冰
在冻肿后的断崖处和山脊上
追随登山者的足迹
红旗漫卷长缨之手
与寒气刺骨凛冽的西风
搭起一座座秃头营帐与雪峰
2
白羊座的寝宫
红军翻越最后一座冰雪的堡垒
毛泽东在诗里描绘过它的雄奇
写《沁园春·雪》也只是状咏原驰蜡象的走势
山舞银蛇的飞雪和刀子刮铁割魂的风
在惊魄胆量拥挤的山顶耕耘
发誓不坠青云之志
而放胆走马骋电披虹
风斧劈刀砍上演刀起刀落倒悬直灌
雪堆积似火如焰
而秦皇汉武
唐宗宋祖皆被压在下面
3
只有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弯弓搭箭
射落北溟之鲲与鹏
让一匹麒麟似的天马驼着一座山飞翔
灵魂的居所灵犀一点
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千里冰封
在雄起的北国风光万里雪飘中滞顿
缚住苍龙的巨人之手
自长城脚下莽莽威宇
巍峨壮观的旗帜构造的悬崖峭壁上汹涌
4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的洪波
潮起潮落的思想化成红雨
红妆素裹的云层
在呐喊中
扶助工农大众的山呼海啸
分外妖娆的冰
在凌驾于融化的涛声里
随凌迅春波陡降
云聚衬托晴霁的日出
江山如此多娇的小米加步枪
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的瀑喧弘愿
在今朝须看
梦裁山川锦绣咄咄逼人的六盘山
驷马难追的诗章
率性携词典一部
构成岩石书的鸿篇巨著
仙乡和乌托帮里有琥珀色的血
和翡翠城的遗骸及骨头
5
夸娥氏负山
助愚公移山
精卫填海的翻江倒海
亦堪撼天动地
大禹盗息壤以填沟壑
在六盘山一些红军种子
播云织雨尸骨无存
向西是大漠戈壁
有日月山红宝石的光和肿胀的山崖
一任闪电炸开的石榴树
变成沙漠的红柳和死海的鱼鳍
汗血马的尘征
滚滚狼烟的火炬
与蓝晶石的光
和沙漠虎凶残碧绿的眼神
让一只斑斓点燃晨曦的豹子
似移动的花园
倾国倾城般美丽动人
题六艺馆
一曲清绝泛舟于冬雪徜徉的月下，
庭院。皎洁的窗，或能助之乘暖，
悠哉斯地。妙手添香，亦堪寻摘几朵，
梅瓣香树。思安盈水，况昧吟哦数缕，
到宝阁潇湘馆一遇，见幽兰垂阶。
润芳沁园暂许，把珠诗倦读，拎裙萦绕。
握玉浣纱顿蹈，显净雪白地，捉鸟撒米。
因唤客人听了，望乞题额一对。
菊字个个似雪钱，分六爿饯行两阙寒句。
故宜存之唱诺，二排佃语迎耳落。
鸣琴扣玄听佛音一味，
奕棋书娱集雅舍两香。
酌茗锄月邀蝶仙听琴，
品书煮艺钓兰君咏竹。
殊不知，望月照雪，见嫦娥。
蟾宫折桂几时合，悠自弄弦抚霓裳。
观鱼取莲朵接藕句，仔细斟酌，
也恰能，梅旋蜡风，指凉虚拟，
曲盈盈，帘升锦痕，竹风含碧。
答龚兄盖雄并评潇潇之诗乃咏
获得闻一多的诗奖不易也很难
潇潇洒洒的暮雨将秋天席卷
就在冰句中扫梅花
蕊上。雪中。薄荷般清凉
而绕指柔的枝头
羡潇湘馆竹枝琳琅滴成碎玉声
个个介介皆环筑宛若
翡翠琉璃声
一早便经风透亮
路上堆满
冰。雪。和沥青……
羡煞。盖雄峨嵋山月
在冬夜。潇潇雨歇。抬望眼
龚家月光借清幽一爿
泛舟至断桥续梗
攀岩绕曲径通幽的山
向宋炜寻诗搜韵
暂借。乐山佛光一束
大佛一尊
恩，毕竟是故乡人
又是诗之同好
难得在诗路望故乡月
在一个月下写同一个月亮
想着就美羡之耳
湘帘卷月吹奏
临冬至冬聊听雪打残荷声
盖雄一早的扣门声
宋炜宋榘的广韵袭句汉赋披风背雾
潇潇复潇潇雪漫峨嵋月
旦见万状山削如斧
峻峰如勾
蜀山犬吠于雾都茫茫悬三诗人
播诗布施奇崖云诡
箫鼓追随春社近
潇潇二律凭闻一多何觉多闻中逐一可聆听
祈祷。乐山之雨栽大佛一尊
到对岸去望月
到穿凿龙虫并雕的囊萤映雪中
采雪。况乎满山玻璃声碎成月光
你在向左转向
从右边依畔和韵
见雪坠下。闻月光上升
波澜壮阔的明月在雪里
沐浴汹涌澎湃的诗光
三诗人的家园
三诗人的何乐山况
鸣琴半句。
左右手掬乡月仙府
确也是迎帘一吹
半部红楼
一径剪风
史崖一座闻犬吠何衬一多
潇潇丝雨布诵何衬一少
我在河之南
何衬三诗人半部西厢月
索性评说倒悬一三胡水声濯足
濯清涟而不妖的雪
随荒径到春草
何衬捉虾的雪声
今夜从遍地雪声看见一粒米在口袋里的贫脊
诗人在相互擦拭
外面的人根本不听
今夜我必须坐井观天
从遍地雪声里
看见一粒米
在口袋里的贫脊
老木死了
陶春死了
孟浪张枣早已死去多年
梁小斌
现在还躺在病床上
他们相互擦拭
被装进各个贫脊或疾病背负于路的行囊中
S君要写纪念老木的文章
我则坐于黑夜
夜夜盼雪
陷入巨大的静寞和黑暗
在心存侥幸及余悸的洞窟
争取炼成金刚之身
在一根命悬一线钓钩的倒刺上挣扎
诗人何其不幸？
在锋利的刃上行走
诗人何其难——
而诗人又何其芳
何其用酒及苦难
血泪
作贱自身——
甚至。何必要写诗
背负一个十字架
负载千古骂名——
这些诗人彼此被装进祖国的口袋里
在一个桥的涵洞中行走
将背上的十字架放在陡峭的悬崖外
解下身体躯壳的这件外套
露出粼粼白骨和鸡胸
彼此讥诮和比试
炼金术的含义
谁能扛过这个冬天
倾听漆黑涵洞外倾盆大雨
和岩壁裹携泥沙俱下
漏下的雨声
我们的双眸陷入洇湿洞壁的窟窿里
苔藓遍布大地窄门
为何如此拥挤深藏一隅
在祖国这个身陷囹圄的囚笼保持觉醒
沫若死去——
让窄门变得不太拥挤
沫若恸哭而呐喊
夜夜笙歌的富人
夜夜席卷的贫穷
拎着袋子在一棵树下
拾自身不断掉落的骨头
他们该怎样
具有空前的负罪感
今夜从遍地雪声看见一粒米
在口袋里的滑落
满地的雪声
和呼啸的暴雨
在雨夹雪中层层堆积
这些骨头的含义距死不远的流程下
人们盼望脱下一件件包裹骨头的外套
仅剩灵魂在腹腔里跳动
盼望一只雪瓮升起
收集每一棵树上掉落的枝杈
冬天，盼望一只雪瓮升起
而田纳西的罐子则沉陷于地
日潮的痕迹也渐渐收敛
在白昼到了之前晨曦割断了
最后一朵雪菊，白头翁
在丛林深蛰。云豹仰卧
用趾爪拍击地面——
而深陷大地的一只瓮
自会升起……
在寥落于万千枝头之上
纯白的围巾
缠绕脖颈
“把他吊起来”！
一个从黑眼睛发出的怒吼声
使更黑的眼眶
迸发更大更亮的光
我在另一首诗里说
纯白的雪，把玻璃染黑
使树背光的一面
黑出一道光韵
今夜。风雪。龙玉并雕
一座巨大而赤裸的白金圣女像
则让智慧的双乳长在牛的身上
见识了生活的畸变
星空可以旋转——
从雪倒灌的天水里
提纯一只攀上顶峰的鹰
令挂满眼眶檐廓下几千根
冰锥冰柱缔造出辉煌的圣殿
让一尊埋藏于地下的鼎
飞进眸子——
坐实了一对霄汉的耳朵
今天必须让另一对耳朵
聆听火焰。火光的微响
请判定独裁者的肉身
用大地琼崖做喉
舌尖升起的山峰为镜
坐实了
一个皇椅上的独裁者
欺辱公民的眼泪
让瓮一样的眼泪
冻结为请愿的风
瓦存的庙堂之上清凉的自行车
在一个街巷飞奔
携一只瓮，到天庭应该不远
携一个轰炸机群在天堂
应该没有指望。只有写诗
让字字如菊的文字去发泄
在一个圈套绳子扼喉在收紧
毋需挣扎。雪光已散
我到嵩山去采玉
雪光冲天。而我们一寸寸矮下去
从鹰岩尖锐磨砺的爪下
矮半尺上来
将一盆血水揣进肉里
我们坐在自己的肉中
一盆血，在腾沸
我们爬雪山
过大河，走草地
日坠日升。日降的火升上来。太阳下降——
滚落羊头的血水
请打一盆上来
在少林寺重殿叠檐的屋脊顶
往下跳。
岩石暴跳如雷。
裹携六祖塔
攀上达摩面壁的天堑石洞
彻悟的禅雪立雪断臂
万吨汹涌澎湃的血
在雪峰之上
立住了
那柄月芽禅杖
傲雪挺立
千冰挂树琥珀色的秋天！
激发翡翠般燎原的雪声
怀抱一捆捆金灿灿阳城的玉米秸
火烧云般通红的高粱与高地上下来的妹妹
让鹰啄瞎我的双眼
匍匐在妹妹羊脂玉般的乳房
一座山倾令刀削尖的孤峰
西门吹雪——
石隘。雪埂。
我站定后——
沿山脊乳房的轮廓
抱一只群山聚拢的雪瓮找到你。
纵横捭阖家园般的
乳头柔软
冰凌雪雾，我站起来颤栗
然而一亿吨雪颤栗沸腾
让初雪纯粹的圣殿
锁进石头里
我的脖子上
长出佛的头颅
在少室山重殿叠檐的屋脊顶
妹妹孕育的雪声
乳头流溢冰晶的血水
让启母阙里的启娩出
我就是禹王城的王
大禹治水的血水
怒雪万丈的雪峰上
阳城不是我的王城
我的国都在禹王城上方
坚硬的冰
一把水火不融的帝国剑和铲
将雪铲平
而我在禹王城下安眠
我说先生
钱钟书家的猫要跟
林徽音家的猫打架
若按同谱排辈算
宾四先生应该叫钱钟书点啥
所以关于写序这点事
就由儿子代笔
而轮不上钱基博下手
冬天的大白菜放在屋外
会上冻。钱仲韩来
说捅捅煤火，这天猴冷
说到钱家要说到钱缪
当年西湖泛舟嫔妃妓乐鹏举
却将销金窟般的奢华
一点点揉成芙蓉殿上的酥乳
裙带霓裳。羽毛黛鬓
眉挑春山三辄一瞥入画
况在雷峰塔祈福
梦见梧桐雨两行点点滴滴
让初祖庵的雪在祭吊
自宗祠两厢的玉阶俯拾皆是
文篆褒姒的一袭胸乳词
踪影苔痕罗袜昳丽颖潭映雨
槐聚默存的诗章——
卧写《宋词选注》
琳琅满目疮痍而书
激愤堆怒……
从《谈艺录》里而就
追忆国破家亡之殇
一边是杨绛乌眉皂眼做厨
一边是沪上的那个人
《围城》与《百合心》
说库精逮的篇什。用小说
说儒林故事转瞬
即转纠结的潋滟低回
果然以“太太的客厅”相讥
写《猫》旧事画梦添足——
篇什玻璃易碎。刹那
就到建国。一尊黄酒几爿姜
到《洗澡》里求教说辞……
果断放弃不耻的学问
和造反派推推搡搡
执刀弄剑相拼。去译
毛泽东的英诗本。去劳动
于《将饮茶》里再恋故彰
说屑一纵，见杨降小鸟依人
飞身越过沟渠且偎依说女
把在钱媛被窝里打埋伏的事
从英国到巴黎的旧历
翻出来说了个遍丝丝缕缕
燕啄陶沙。筑巢
筑梦他讥诮于所有民国文人
况存《管锥篇》影痕交织
以典垂范寻娱坛坛朵朵皆烹趣
鼓追随春社近——
饶是缀茗煮鳞剔雪
当社科院院长的小诗人
不知穿鞋反正的大作家
总之先生，我说先生
“你非要生蛋那只鸡”
“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研究他
一些外国把他当国粹花瓶
再装旧瓶新酒，权作先生
哎，叹一口气钻书书堆搜检
还是先生知足，转眼即是星夜
如乞力马扎罗的雪书书相映
转眼即是白昼，煮字刻守到明
菊 秋
在窗前供菊一盆，狭窄的斗室
立刻艳艳生辉。九朵金发如狮之菊，
硕大，繁盛，臃肿，华贵。
灿烂洵美，似民国印象派诗人李金发。
待暮色已降，菊影投窗，
倩倩菊丝盈绕，叶片若珮，箴默泛光。
层层叠叠的花瓣，在菊台吟诗作赋，
恰如九位穿旗袍的女子，
为矗立于菊巅的九位诗者酌盏侑酒。
戴望舒的舒逸，穆旦的哲学与洒脱，
艾青大堰河的苦水浇灌这恒执不变的黄昏
荧光烁烁的徐志摩在魂断康桥中追寻，
林徵音将迷人的发束轻轻一挽，
扑到梁思成的身上。鸟鸣三辄，
惊酥梦裙，攀肩挺乳的霓裳，
散发苹果香气氤氲不息的诱惑。
而在妙笔生花陆小曼的画里，
尺幅断尽，岁月残破，仿佛她抽鸦片
飘然上升的面孔，娇鲜似雪！
袒胸露乳的篇章又凝成了一段死亡。
何其芳将一盘滴水带露的预言在夜歌中
轻轻一沾就到了延安。
他再也写不出华丽的辞章，
也不具秋岁的灵感，
革命，抹杀了他的花团锦簇。
信念，已洗涤了他的思绪。
文学将饶絮一个对文学批判的背逆者，
他只有躲过红楼去研究，
时间将缝合他起初的缅想。
臧克家在祈祷乱树的余晖
遮不住乌鸦的翅膀。夕阳中他写鲁迅
写老马在霞光万道的鞭影中驮物流汗。
经秋不败的闻一多在倒映红烛的死水畔
满眼苍藉，偷酒的花蚊咬破水，
破铜烂铁，会筑就他绚彩的迷宫和蜃梦。
最后一次演讲被死亡的子弹所洞穿，
血证明了他的果敢并献花给予神看。
我拥抱郭沬若的女神和瓶，
让时间的流水洗净他对女人的玩弄与亵渎
时间会记得他的罪，
以救赎他在耻辱柱上的名。
明月几时能装饰卞之琳的诗句，
看风景的人，如何能见到桥上的影，
装饰了别人的梦却环抱自己的月光，
今夜菊花依旧，但水痕无恙。
惟妙惟肖的死与情自沉于江底的朱湘。
彻底灌注于唯美诗结的朱湘。
菊光咏照，孤苦零仃的雨，今夜
浇湿了你的面庞。而你的死，
将贯彻于落实。为之牺牲将称为沦丧。
菊花萎缩，酒及玄幻和秋月投之于湖
秋雨负载这万般皆无的虚静，
啸歌于兴叹自取瓢饮的咏词，
为冯至十四行诗的瑰丽缔造了样版。
惟其惟妙、修辞倾绝来自仙界之曲部，
也奠定了天堂显赫的理想花园的典藏。
语中梵音飘雪如梭，射酸泪一握，
大诗若羽，影凋秋水，
孟浪充沛之卓尔不凡。
雪屑上
1
天色融翡冷翠五十华里路
且梦骑一匹驴
在雪屑抚面的街心
找李白。见胡姬
雪脯一垄，乳沟凹陷
衣掩玉山半倾——
且问她冷不冷？况寻滋味
拎酱鸭下酒大喊暖心
劳什。鸡在，庭院啄雪
犬吠如泼水，见李白
如诗，浑身一白到地……
白马白袍白鞍雪袭长安路
冠冕堂皇啊。老兄——
听说翰林别馆贺知章解金龟
换酒，昨天一箱茅台
才启封，就约谪仙
响午斟酌。翡翠城胡姬店
寻个遍，闻听李兄此番
要和高适杜甫游泰山
索性招二位贤兄一起去洛阳
且带三位姑娘路上伴行
见竹丛一点，道听十四面来风
兰黛半分，高适杜甫
待细说。秋着梧桐雪声
自是月殿清凉
诗咏岁寒，倩得听雪
盖吟菊想到诗人及文坛翘楚
才子对佳人，止境方妙
是谓龙虫并雕。来来来——
且喝一杯上路，好暖身
用咱的话说，有姑娘下酒
笑魇裙下风致，玻璃心碎
读金庸而感
冬雨的掌声，经久不息。
入夜，摩挲的窗帘，有菊影滑坠，
有雨屑如泉涌溢。暗合夜读的书
剑侠在金庸的小说里移向碧鸳，
一对鸳鸯双寝双宿。写鹿鼎记的人
面对死毅然决然，如此从容的一个人
竟然去办报。竟然去编故事！
居然是诗人徐志摩的表弟，
居然追求过女影星夏梦。
居然能令万千人去迷恋他的书。
今晚雪嫩的雨，玻璃丝样闪亮，
今晚会让一个人的墓地，墓碑字淡若菊。
今夜裸乳的山鬼，骑虎驰来
虎爪抚摸他的额头会有很多人纪念他。
小龙女的剑鞘如瓶花绽放！
郭靖的醉与胡一刀的酒也如冬夜
在他凋谢之死驾鹤西去的仙逝里
渐碎的镜片复原，破镜重合颠覆的霞光
在他的笔下拳缩成一部断魂肃立的弥撒曲。
雪珠降临。曲折的疼多么细腻的触碰，
今晚，牢不可破的雨在雨巷里将他锁定
他的死，可以在小说中不朽。
但在另一个夜里，他会重新浮现，
成为另一个码字的作家嘲弄的对象。
语丝会阻挡另一个不会成为鲁迅的人
写武侠，成为文化人荒唐的道具。
文字如菊的巨匠，今晚，雨蜕变为雪！
冬天，将是恐怖的！但由死奠定的，
将离世，确定为洞彻，贯穿今夜！
我在读王朔批判金庸的庸俗，
却迷恋于他精神的光芒，目光的犀利。
因此金庸无非是金庸。
而王朔，必定是王朔。
岩 豹
晨光肆无忌惮，穿越林隙，
幽暄的叶片，叠叠相加。
使彤染不变曦月向西天逃离。
层层的叶子，如萨克斯的簧片
在扫射笛手的面颊上吹奏。
豹子点点斑驳低喘，蜷缩于岩上，
身上错综复杂的纹理如蠕动的花园，
使自然保持必要的遐想。
予取予求的风闪烁于深邃的豹子头上，
这慵懒的豹子刹那颓废或颤栗，
具有将才之风。目光依旧洞穿林涛，
而无助于狩猎的豹子趾爪轻拍的岩石，
居然苔痕丛生。豹爪抚摸的滴露，
清凉如薄荷。颗颗印章覆盖激励它觉醒，
跃起的岩豹，如弯弓搭箭，
仿佛一只独奏的手风琴在收敛漾动中停顿。
树林在逡巡，而豹子在停顿。
这样迷离之伟岸使灌木违心于它的意志
纷纷躲闪。现在玄幻在脱离它的肉身。
犹如一把剑出鞘，脱下诚实的外套，
只有豹骨嶙峋在奔跑，脱离修辞学的轨迹。
娇喘翊翊的豹子，骄傲的豹子，
环脱一只黄鹂的鸣叫，它飞翔若鸟，
攀岩如电，雌性的身体，
具备雄性的神力，不屈不挠的豹子
比性感的女人更美丽。却敢于赤裸，
一丝不挂地展示肉体。
星 空
1
这寒星一点的凉意
我的嘴唇接近寒流的凉度被冻得酱紫
关于夜色我们希冀的劝戒和威严可以止步
墓魂。云鬼。尖叫犀利的风
在召唤充耳塞听的信使们
他可以骑一辆单车抵达星空
投递，而不报忧——
索性就此而遇，对你撒谎
说天气冷。北方的天气
更凉爽。撒泡尿
甚至，可以冻成冰——
憨态可掬被憋醒的星光
在天空安卧如猫
它们换一个地方睡
更梦见救活一个城市
那个撒尿的小男孩
看，那些光，就是他的尿液
无比金黄像黄金
2
神在天堂，做着弥撒曲——
疯狂的刺柏树
在为正在做画的梵高
布施冬季的原野
加上蓝色与大地居所中的房屋
小镇七英外的灯
尽管迷惘和昏黄
但星光，可以旋转……
与上帝勾通
需要勤奋勇敢和一支画笔及钟
暂且饶恕那些不该拥有的谛问
仔细聆听或许一声绝望的枪响
会让一个小镇苏醒
那些被惊恐所慰藉的人们
出出进进，被我所吞噬的人们
你们不必埋怨，我残酷……
因为你们已经这样
凶残对待了一个贫脊的画家
在他疯狂的时刻……
却用子弹洞穿了他的前胸
恶之花:穿虎皮鹦鹉色旗袍的佘爱珍
无必强调，与虎谋皮
她已穿于身上的旗袍
勾画出妙丽玲珑花瓶般的身躯
就如着了虎皮的小鹦鹉
曲线舒畅如盈握
矫健似，母仪的雌豹——
却隆发蝉鬓般系绢盘簪
犹如一只鹦鹉对镜奁梳妆
钗头凤词韵翻葱白纤纤玉手
尖尖丁花攀皓指捉跳脱金镯
肘衬鹅白腕凝霜雪
蜂腰啄胸，双乳坟起
如琥珀碗倒扣——
脱去虎皮鹦鹉旗袍的女人
在镜中沐浴这少妇曲线玲珑
委身于氤氲之息弥漫的
水色迸溅的喷射
香水一般让词语啄艳停顿
她芙蓉花柔腻欲——
泣羊脂玉般的肌肤在层层剥落
仅剩一堆媚骨仍在沐浴中征挑
被字字珠玑所描绘——
我们堪删去一些词汇……
譬如:夭夭若桃。或者:
梨花带雨。可增添一些字眼
乳波臀浪，玻璃琼殿
背部同样花团锦簇——
双肩若悬崖虬枝筑玉挂翠
咫尺天涯般从窗隙漏下
一把指环明月刀似的项链
套在她蝤蛴裸露的脖颈
葱指上一盏钻戒
随潋滟生辉的水
钻进她浓郁的发丛
这鹦鹉虎皮般的旗袍搁在不远处
现在。被时间玷污的瓷器
像珐琅彩，一双白净的腿插进
旗袍似的花瓶怂恿着粉艳
柏桦般的诗句——
亦熠熠波澜壮阔
在娉婷皙白玻璃透明晶亮的
深宫。身态英姿勃发
袅娜可露的双乳被掩盖于
旗袍的烟花柳巷——
哎。堆霓固藻的妍媸毕露
哎。一道屏蔽的风
遮住了秦楼楚馆的琼奢昳丽
沪上春梦。了尘俗怨
躲在神仙洞的佘爱珍
在镜匣妆奁前黛眉一画
口衔胭脂的樱桃小嘴寸朵剔星圆润
一枝带刺的玫瑰花
就这样在海上盛开
穿着浅绛虎皮鹦鹉旗袍的大姐大
彪悍使枪双手趟的恶
让个个爱慕艳羨她的人寒心
一些旧建筑必然的景象
自始至终，虽然卜觋有度
但也于，瑰玮柏森的虬枝上
魂系转经筒似的幡帜
招妖惑众，引媚。勾悬顿挫
让飞瀑布潋滟一壶芳茗三盏
处檐翼飞渡勾心斗角
环廊斜映站在亭台楼阁之上
松岩叠横夹杂雀鸣筑巢的
装腔作势，啁啾于园囿
四布暗藏玄机的陈规辞范
所谓人世间神示的诗艺诗学
词义运转的语法
涵盖忱念与心灵缅想的
宇宙曲律，率性而为
索然喟叹
觊觎时光长河里的刹那
不能同时站在
两条河中的语境尴尬
蹈矩循彟而耐烦不厌
仍然写作在诗中
勾兑前世今生来世的谛说
及诘问，剥蚀诗边之草
与苍露，徐徐垂降于
词念的痕迹
转瞬即逝的人生余晖
非察不能替代的人生景遇
隐约似反馈于大地的精神
和薄奠，如陀螺
仅听旋转木马般的粼粼
禾苗的秋色
却能抵达香雪的纯粹和清洁
表露春声弥漫的逡巡
诠释夏蝉的读音
以聆听有道理的声调
飞溅迸裂诗涧
两畔林中的滴水
俨如曲水流觞捧出一盏盏灯
即是一首首辉灿四季的诗章
满篇澄莹淬火般炉火纯青
挟爻草一寸，蓍芥半筐
喂诗如牛，薄耕宅田。
反刍、寄兴、赋予、讴诵
布施田园牧歌似的交响
在诗味隐喻中
构成折反词式的空中花园
通往两条S状的悬梯
在祈使句般的既将落幕中
抵达词语的圣殿
仿佛幡然顿悟
却也稍具表征及瑰魅……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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