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选诗 | 风是不守纪律的暗语

         栏目策划:凌 子
 【凌子选诗】第64期  
黄晓华/葛平/陆祥正/林旭埜/肖歌/凌子/力夫/杨员外/荆棘草/李建华/沈孝白/大康/鉄包金/桑根/李看/吴红铁/黄元元/潇潇细雨/罗传赋/阿旦/之度/蚂蚁爪子/孟胜利/西湖鲤/海上明月/胡富健/伊朵/冯新宇/老巫/小猪。


1.在崇明东滩湿地 

     /黄晓华(上海)

安静像白鹭,在风声和雀鸣中穿行
芦苇自觉谦恭地低下身子
芙蓉葵张开朱唇
吮吸着黄秋英的河流
河流在东滩湿地婉转
就像白云在蓝天上思考
木栈道两旁荷池卸了青春装束
睡莲举着锈掉的拳头
观鹭台上,两只白鹭款款飞来
自远而近,仿佛能听到我开阔的心跳
黄槿已落果,地肤的颜色
代表着不同的年龄
向秋天致意
只有山羊头上还插着两把弯刀
射箭馆,你的心也不在靶上
季节给虚象赋形,就像草是湿地身体
水是湿地脉络而鸟是湿地的灵魂
风是不守纪律的暗语
花农手持割草机,呜呜的机器声中
不按规矩生长的海桐枝桠
纷纷掉回无辜的襁褓

2. 黑暗中的灯盏  

          /葛平(山西)

我一直站在窗前
看黑暗从黄昏后面
怎样一步步渲染
先是灰蒙蒙一片
远处的灯盏们昏浊闪烁
黑暗渐渐黑透时
远处的灯盏们也
亮得声势浩大起来
此时的我
已站成了黑暗中的黑暗
并且看到了
彻底的黑暗中
才有最亮的灯盏……

3.码 头 

     /陆祥正(江苏)

岸上人的心被分成两半
一半在岸上
另一半已经上船
船越走越远
心越来越重
船上人的目光被拉长
一头在船上
另一头拴在岸边
船越走越快
目光越来越浅
心在两个人的身上
在不知不觉中成长
目光落在水面
溅起的波光,潋滟

4.老石匠 

        /林旭埜(广东)

他对雕好的每一座佛像
都深深地,磕了磕头
他早已记不清
雕了多少佛像,磕了多少次头
这一次,他用一块冰
雕了一座晶莹剔透的佛像
他磕向佛像的头,再没有抬起
佛像,在阳光里慢慢融化

5.窗外那棵老枫树 

         /肖歌(湖南)

秋风渐紧
窗外那棵
被秋霜染红的老枫树
美得有点让人伤心
一段日子过后
这棵算有故事了的树
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身上的最后一片树叶

6.非 马 

       /凌子(江西)

须是金戈
须是弯弓
须是吹进骨头的风
须是醉倒英雄的酒
须是漫卷落日的黄沙
才配得上仰天的嘶鸣与长啸
在祖国山青水秀的南方
我看见了两匹低头啃草的马
就像在南昌动物园看见了
被驯养的狮子和老虎
虎已非虎狮已非狮
马已非马   

7.阿 毛 

      /力夫(四川)

别人都叫他眼镜
我知道阿毛不是知识分子
脸面黑瘦,个头不高
整天和人民币打交道
没有一分是属于他的
我和阿毛是朋友
在过去的日子里
我们一起谈论生活
也许是弱者  我们
才高谈拼搏的生活
这样沉闷的日子
我们突击,互相鼓励
我们经商,就像爱情遭遇
没有胜券在握
阿毛悲观,感情脆弱
我的性格忧郁
阿毛,我的苦兄弟
我们真是失败者吗
因为年轻,我们
还不能就此罢休啊!
阿毛一人弃家出走
断绝了音讯
他会不会杀死别人或者
他自己。阿毛
很久了
朋友们想念着他

8.黑与白 

       /杨员外(江西)

黑不过眼睛
白不过月亮
黑色的眼睛里
装满白色的月亮
褴褛的风中
装满浪荡的星星
静默的江流
锁住一只孤独的水鸟
它白色的喙
粘着一片黑夜的黑
我的心底
藏着如霜的刀剑

9.我用半张脸和你谈高尚 

            /荆棘草(上海)

提到脸面
我就羞于见人
丑陋,肮脏
一张嘴巴
只会喊出一个“疼”字
如果我还有脸
也仅是半张诗歌的脸
诗歌啊
一半给庸俗
一半给高尚

10. 最初的狗是天上的神犬 

            /李建华(宁夏)

据我考证,最初的狗
当然不是吃屎的
那时地广人稀,风调雨顺
人类无所作为,除了吃喝就是拉撒
玉帝下旨改变现状,传令的神犬
酒后误事,将七天吃一顿
说成一天拉七次,熏天的臭气
是玉帝的怒气,缩短寿命去人间
就是对渎职的惩罚。与我
同时代的狗东西,狗的多少代子孙
有时叫几下,是抗议、谴责、追问
是附声吠影?是对苍天说话
还是为自己说情和喊冤?偶尔有一块
无肉的骨头,就轻易满足
尾巴养成的旧习惯,摇着所谓的幸福感
在此起彼伏的吠声中,一只
躺在雪地上的狗,调成了静音模式
我把一个空酒瓶向它踢去
它只是抬头,动了一下上半身
然后继续沉睡。我知道它不是人
但我知道,它以美梦的形式
踏上了去天堂的捷径

11. 献 词  

         /沈孝白(辽宁)

解除自缚,远比拒绝
外来的绑架更难。天空
那么空,羽翼的光辉
依然掩藏于浓密的树冠
一只蚂蚁理解不了
一匹马的孤独,理解不了
孤独里相对的自由
人更渴望非物质的部分
月光一样丰满。自囚
并葆有越狱的意愿,仿佛
这样挣扎着,才不至于
堕入虚无的深渊

12.小 丑 

      /大康(陕西)

写什么臭诗
连坐车也忘了
等想了起来
车已走了
只能排队,改签
白白又多花了
一半的价钱
诗令我痴迷
有时让我像
马戏团的小丑

13.傍 晚 

       /鉄包金(北京)

一滴琴声掉进杯子,击碎了
圆形的泪
口感,拿出酸涩
淡淡的忧伤。一闻,就感覚到肠胃菌群失调
一朵云掉进海里,稀释不了海水
一群鱼藏在云里
吸食盐

14.竹 笋  

       /桑根(湖北)

被窥探,被挖掘
被一层一层剥去衣衫
只因一小块泥土的松动
微量的涩等同于嫩
为此
他们备好了上等的腊肉,陈年的美酒
谈论春天
尝过的自然比到过的
更有话语权

15.爱,是有形状的  

        /李看(江苏)

那么可爱、聪明
你张开小胳膊,向我索要抱抱
天上的云朵,被你一指
就亮晶晶的。
你说,爱
是有形状的
因为爱——
每一滴水都渴望飞翔
妈,你知道吗
今夜的梦里
你是我九个月大的女儿
因为爱——
我们成为彼此的妈妈

16.伪精神病  

        /吴红铁(江西)

我每天都会唠叨一句话
这句话还没说完
就被另一句话替代
始终没有一个固定的指向
却围在一个核心打转
我的错误在于此
我活下去的目的在于此
我的一切奋斗、发怒以及颓废在于此
这句话只能跟自己说
只能默默说,像伪精神病似的
其幻听、幻觉
给予我一种真实和满足
趁着还没有人明白
又把它吞咽到肚子里
正如酷暑
正如雪花
正如
我每天都会这样诉说,为了一句话
颠三倒四

17.娘子在崖边呼唤 

        /黄元元(香港)

翻开那幅深与浅,生命
跃然山水间。幽香指引我
嗅到前世今生
将军横刀立马,嗜血者
在呐喊声中抄了小路
芳草低吟,娘子在崖边呼喊
碧涧流泉,黑驹垂了头
事后的死寂,被谎言搅了局
独处时光,心律松了弦

18.兴 奋 

     /潇潇细雨(甘肃)

在拉卜楞寺前面的空地上
我的孩子,学一只盘桓的苍鹰
她张开双臂,在我面前
一圈又一圈地飞
嘴里还不停地喊——
我看到苍鹰了 ,我变成苍鹰了
那一刻,我有瞬间的激动与兴奋
想飞 ,想喊出来

19.酒与故事 

  ——致刘波兄伉俪

  /罗传赋(四川)

天空高远澄碧
大地宽广辽阔
你俩以阳光邀约
我们用月色回应
酒为粮食精华
水是它形体
故事叙述生命的经历
真情赋予活着的意义
饮下三杯玉液琼浆
她骑竹马 你嗅青梅
忽略曾经花开花落
不思量未来月圆月缺
岁月流失若梦繁华
山河目睹着成王败寇
别道我没什么追求
变一片闲云 化一只野鹤……

20. 认错人了  

        /阿旦(浙江)

两年没到市民中心
今天来发现
人还是特别多
我办事窗口坐位俊女子
看我时阳光一笑
长睫毛能把天罩住
她低头问我
一年多不见 你
去哪里高就了
我愣小半天 答她
韬光养晦啊 卧薪尝胆啊
淡泊明志啊
静水流深啊
我哪儿都没去
九年
原地踏步呢

21.秋夜的风  

     /之度(山西)

夜越来越黑
周围充满了敌人的心跳
我所有的快乐
被漫无星际的夜抹黑
我曾经反复吟诵过的那轮明月
被黑的透不出光来
我极尽可能捕获我的过去、现在或将来
谁能陪我了此残生,似乎
秋夜的风,更像敌人们
从不放过我
每一次旧情复燃的机会

22.云集的鸟群 

      /蚂蚁爪子(山东)

在河岸变窄的地方
风,迟迟未到
吊桥的铁链上
站着两只安祥如静物的斑尾林鸽
巨松绵延
我更像一只兔子
水流得很急
脱落于江面的
鳞片,很急
惟有江岸那头的小女孩
不急不慢地整理着她粉色花边的裙子

23.骨 骼 

      /孟胜利(河北)

一个男人,死在打工的路上
一个孩子的的妈,改嫁了
他们的长子
正在上学的孩子
早早地撑起了,贫寒的家
此后,山村的中秋
那个月亮
就从未圆满过

24.鸟笼里住着猫  

          /西湖鲤(安徽)

为什么不认为这是个好现象呢
一些人却不以为然
有人说,用一个成语比较贴切
我知道他说的是“鹊巢鸠占”
凡事我都竭力往好处想——
捕鸟的人,幡然醒悟
从此不再捕鸟
养鸟的,也幡然醒悟
放飞笼中鸟,关起吃鸟的猫
他们说我痴人说梦
唉,其实我还可以把人世间
想得更好一些

25.猫与泥鳅  

        /海上明月(河南)

猫有胡须
泥鳅也有胡须
它们不在一个家族
在一个食物链
盛夏是火热的天下
泥鳅在水底避暑
初秋的凉意洒满人间
泥鳅也浮到水面凑热闹
泥鳅离开水的时候
它就弱不禁风
猫离开陆地的时候
在水里它只能短暂的游泳
泥鳅就在眼前
猫张开血盆大口,利爪相伴
玻璃,水,都在横臂阻挡
猫在“围栏”之外如梦初醒
分明是人在围观
这是一场既定的游戏方式
猫不能过早吞噬了泥鳅
失去了游戏,就没有了风景
自由的人可以改变游戏规则
餐桌吃泥鳅,烧烤摊儿吃猫肉

26.无 奈  

        /胡富健(浙江)

站不能站
要绑着
还贴木板
坐不能坐让人推着
从娘胎里出来
开始
我忍不住想大喊一声
为什么不快点
好起来
母亲
看着她的婴儿
跟当年的我说为什么不快点长大

27.苔 藓 

     /伊朵(辽宁)

褪去潮湿,以及踏上去后
留在内心的滑腻
我想
一定还有诸如青绿
柔软的触感
成为名字的后缀
还有更多时候
你与江南纠缠不清
青石板,油纸伞和独自一人
穿行于巷子里的身影
常常和你佳期幽约
此时,若有人恰逢遇见
总会在怅然里游离
因你平添的水样寂寞
更用心的人,会透过绿色外表
窥探到根植内部的
山水有相逢

28.我手上的词语太少 

         /冯新宇(河南)

我总是在黑夜
背靠一条河流,惊慌失措
茫然的手伸进黑暗
伸向自己,拥抱或拒绝
掀起一场雪风
有些事物
生于虚妄止于噩梦
最终,跟着一棵草去认领墓碑
我手上的词语太少
裹不住那些黑暗里的火
只能低头,用文字的流水去熄灭

29.蛐 蛐 

       /老巫(河南)

想称呼你屈屈。
身居底层
世间,根本没人在乎你
何以为生
于薄凉里自生、自灭
夜幕垂临,无欲无求的你
将对所见的黑
给出最犀利的痛斥

30. 河 边  

        /小猪(湖南)

常常一个人去那里,走走停停
像一只白鹭自在起落
堤岸上,野花成群
岸下,水草丰满
风一吹,我的影子
和它们一起摇曳
而风一直吹
啼声婉转,此起彼伏
抬头仰望,又什么也没有
我在那里坐坐,等黄昏
羽毛一样落下来
策划|凌子  编辑|夜康桥  制作|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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