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石章才的随笔《难忘宝塔湖》(外一篇)

难忘宝塔湖

富河横贯古邑兴国州东西,汇集两省七县市的大气降水,象一条飘动的玉带镶嵌在幕阜山麓的东楚大地上。上世纪五十年代被富水水库大坝拦腰截断,蓄洪于富水水库之中。水库下游的富河(又称富水)是阳新县的母亲河,干流长80公里,流域面积占阳新国土面积的81%,它除了养育着十几个乡镇(场)67万儿女(含江西省瑞昌市1万人)和灌溉33万亩农田外,还毫不吝啬、日夜不停的将水送往长江。
未筑富河大堤前,富河流经兴国城南,主河道离城区近的在城下咫尺,兴国州城南门就又称富川门;远的在城外三五华里。但一到汛期,城南整个被淹,城东的宝塔湖、网湖,城西上游的百煞湖、十里湖和主河道以南的东春湖、牛湖、下羊湖、舒婆湖尽成水乡泽国,携带血吸虫卵的钉螺随水而居,泛滥成灾。大汛时整个兴国全城尽在水中,富川门民国时期有一个兴国州唯一的茶馆,这时茶客必须驾船驶入,茶馆一楼可以捞鱼摸虾;唯有全城的制高点儒学垴和桃花庵仍在水上。逃水荒给百姓带来无尽的烦恼,更有钉螺传播血吸虫病,给百姓带来无穷的灾难,“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是当年富河两岸令人心寒的真实写照。
宝塔湖地处阳新县兴国镇东郊,富河北岸,紧临城区,因湖的北岸石灰寨上有一座七层文峰塔而得名。
近日,与同事故交骑车郊游于富河大堤上的沿湖公路上,南边是一弯清澈见底的富河流水,北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畴民舍。清新的空气沁人肺腑,伟岸的河沿水杉、白杨象俊逸的男士守卫着大堤,飘拂的垂柳象少女优美的舞姿招揽游客,令游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一路美景尽收眼底。返程时已华灯初上,繁星点点,晚风习习,村廓蒙胧,蛙叫蝉鸣,流水潺潺。我们在路旁水泥墩上小憩,有的抽烟提神,有的补充水分。如此美景,代替了围垦灭螺前恶水肆虐、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的破败,从而勾起我对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宝塔湖围垦灭螺工程不尽的回忆。
当时我供职于白沙公社(即现在的乡、镇),虽说是宣传委员,但从来没管过宣传工作,其实那时党的宣传工作也很简单,报纸就是两报一刊,戏剧就是八个样板戏,没什么搞的。我的工作是跟着公社主要领导蹲点住队,农闲时就上水利工地。一九七五年,“三秋”(秋收、秋种、秋管)接近尾声,公社党委安排我作为先遣人员到宝塔湖围垦灭螺工地做整个公社大部队上马前的粮草供应、工棚搭建等准备工作。
那年代全国学习解放军,工地均以军队建制,公社称“团”,大队(现在的村)称“营”。我的任务是带领各营的后勤负责人去富河以南的岸边领取各种型号的把竹、运到富河以北,用来搭建工棚。运输路程不远,水陆两路加起来不过一公里。但运输过程复杂,先要将把竹子运到岸边,然后上船,船调头划出几十、百来米又调头靠岸卸货,再人工逐捆搬运到事先划定的各营驻地。一天下午,我在当天收货单上签完字,待我来到岸边时,最后一船竹子已离岸,我纵身一跳,跃上船头,不巧船上码成三角形的竹垛一受重力,上面的竹子滚滚而下,滚下来的竹子将我推入水中,船老大连忙大喊:抱住竹子。我浮出水面,抱住一捆竹子,我较好的水性这时派上了用场,我帮着捞起把竹,安全游到对岸。但事后却很后怕,倒并不是担心淹水,而是很害怕感染上血吸虫病。数天后指挥部专门安排我们接触过疫水的人去检查,谢天谢地,所有指标都呈阴性。
大部队上马时,十里长堤,红旗猎猎,人头攒动,热火朝天。那时不象现在用机械化筑堤建坝,都是人工锹土、人工肩挑、人工碾压,靠的是人海战术。一个七八十万人口的县,单上网湖宝塔湖围垦灭螺工地的劳动力就有三十万之多,也就是说,除了老弱病残留守村户农舍和学生上学以外,其他男女劳力全都上了。每天有二十几万人在狭长的地带忙碌,堤上堤下,来往穿梭,人流如潮,很是壮观。每天早晨五点天还没亮,工地上的高音喇叭就响起了“东方红”歌曲,随后就是起床的军号。一般要干到夜晚九点,这时响起了“大海航行靠舵手”,方才可以收工。一天十多个小时的体力劳动,一般男劳动力可以拿1.2~1.5个标工(“标准工”的简称。一个标准工的工作量为肩挑八十斤,用八小时,走八十里路),女劳动力可以拿0.6~0.8个标工。每个标工三角钱,除开团、营、连的提留外,到劳动者手中只有一角钱左右。伟大的农民兄弟就是以老黄牛一般的付出获得如此微薄的报酬在战天斗地,谱写华章。男子汉在工地尚可,可苦了来工地的女性。她们在工地要方便,往往是几个人相约一起,一个人方便,其他人团团围着她以当遮拦。在一个营的范围内,男女就睡在一个工棚内,中间用油毡隔断,女性洗浴时男性出去,还得有女哨兵把门。最可怜的是那些还在哺乳期的年轻母亲,她们抱着婴孩,带着尿布、摇篮来到工地。白天和男子汉一样肩挑背驭,晚上又要照料孩子。晴天尚能过得去,若是雨天,尿布无处洗、洗了无处晒,为了找个水源洗尿布,由于路滑难行,自己往往要滚成泥蛋。那种苦头,无论给什么样的报酬待遇,相信现在的少妇谁也不会去尝试。
转眼到了一九七六年元旦,各生产队(现在的组)留守干部都要宰一只猪送到工地让社员们打打牙祭。我在团部食堂吃饭,生活比营里民工的食堂好,即使如此,我所蹲点的营也都要给我留下一份,用他们的话说,“你也累了,白天和我们社员一样挑堤,夜里还要开会追进度,早晨天不亮又要起来巡堤。”从他们的话语中,我确实感到温暖,那时的干群关系是何等的纯真融洽。
由于邮路不便,报纸送到时工地时,新闻都变成旧闻了,我总是利用天不亮就起床巡堤的机会,听高音喇叭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六点三十分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元月九日清早6.30分,播放了敬爱的周总理逝世的消息,我不由一惊,呆呆的站在堤上听着播完讣告,听着听着,我竟不住泪流满面。那几天同事们总闷闷不乐,在此之前,我们这代人都没有经历过国家领导人去世,不知道以后如何。谁知道,七六年几大灾难从此拉开了序幕。可喜可贺的是这年金秋十月,华国锋同志代表人民的意志在老帅们的支持下,粉碎了四人帮,结束了十年浩劫。记得当时我还写了一首诗悼念总理,有两句至今未忘,“……;一代伟人乘鹤去,九亿神州九亿哀”。
象这样数万、数十万人的大队伍参加的水利项目的主体工程施工习惯上称为“大施工”,春节前夕就要结束。春节后这些水利项目的填平补齐就从各生产队抽三五个男劳动力组成施工队伍,称为“长年施工”。农历腊月二十左右,一般都要完成大施工的任务。如未完成,只要下雨雪,由于春节临近,也要放假,民工称之为“随水泡弹”(意为即使没放假,民工也会由于下雨无法干活而回家)。一九七六年腊月中旬一天,经县水利局测量,白沙团所承建的宝塔湖大堤离设计的高程仅差0.3米,再有一天是完全可以完成任务了。第二天下午测量验收,堤的高度未升反降,下差了0.5米。测量人员反复核实前一天的测量数据和计算过程(那时全部靠手工加珠算计算),并没有错误。为了稳定人心,团里几个领导一合计,统一口径对外宣布是测量计算有误,要求再干两天达到设计标准。但第三天测量结果又令人失望,高度又下降了。面对现实,所有人都无法说服自己,就请来水利局的技术人员共同研究大堤沉降的原因。经现场反复对比、察看,原来是由于大堤堤脚基础中淤泥层太厚,承受不了大堤的压力,在加高大堤时,大堤内侧三十米左右本来平整的地平面凸了起来,而紧临城区的大王团却没有这个现象,技术人员解释说,大王团接近城区,历史上地形较高,大堤基础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团部再次进行动员,暂停加高大堤,改为在堤脚处增加反压堤,将凸起的反压回去。折腾了几天,大堤高度仍无法达到,经县指挥部同意只好作罢,等淤泥稍干后来年再加高。
经过全县人民数十天的艰苦奋战,十里长堤呈现在世人面前。我禁不住以“宝塔湖围垦有感”为题,拙作一首赞之。“富河两岸遍哀鸿,万户萧疏皆小虫。百姓无奈炊烟尽,神仙亦无计可从。人民自有回天力,围垦灭螺众认同。千军万马熬战急,牵来长城锁孽龙。”
三十八年过去了,不少领导、同事己经作古,自己也从一个青年跨入了花甲之余的老人行列。如今,肆虐为患的富河变乖了,它给延岸人民送去甘甜的生活用水后,就延着它的主河道川流不息的汇入长江,再不肆无忌惮了;富河两岸的湖泊昔日钉螺遍地、小虫肆虐的局面也有了根本好转;宝塔湖己变成了水旱无忧的蔬菜基地;过去常逃水荒的百姓现在或安居乐业或颐养天年。但一回忆起当年,逝者的形象依然刻在我的脑海,那热火朝天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那山,那水、还有那人、那事让我终久不能忘怀。
难忘,宝塔湖那片炽热的土地!
难忘,无私奉献的农民兄弟们!

(文中富河的相关参数来自于2006年“阳新县富河下游防洪预案”)

2014.5.17.

放歌宝塔湖

春末夏初的一个下午,一位老同事邀约我去城郊宝塔湖沿湖公路骑车郊游,说那里机动车少,空气清新,实际上是寻找一个去处锻炼身体,我应约乘兴而往。离开市区一上路,十几个人每人胯着一部山地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多彩车队,向宝塔湖沿湖公路骑去,煞是壮观。    宝塔湖虽近在咫尺,且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我还曾在那茫茫旷野中工作过数十个日日夜夜,虽有感情却已数年未去。如今举目远望,让我感概万分。宝塔湖变了!变得壮丽了,变得丰美了,变得富庶了。

宝塔湖在富河北岸,富河流淌到这里向南拐了一大弯,从而在北岸形成了网湖和宝塔湖。网湖与长江一堤之隔,宝塔湖紧临兴国城区,因湖的北岸石灰寨有一座数十米高的七层文峰塔而得名。沿湖公路就建在富河大堤上,在公路上骑车,有居高临下之感。路南是东流的富河,向北望去可以鸟瞰宝塔全湖。田园、菜地如棋盘座落有致,沟渠、小路纵横交错,其间时不时的穿插着宽敞的水泥路面,那是供人行和车行的。水泥公路两旁,整齐的排列着各色外饰的三、四层楼的民居,更有路灯每到夜幕降临时照亮晚归夜行的人们。田间大多种植各种菜蔬;也有少量油料作物,从正在晾晒的肥硕的油菜荚可以想象油菜花开时满湖花山花海的壮观;还有些许鱼塘象明珠镶嵌其中。这里是兴国城区二十余万人口的蔬菜基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数百亩的苗圃,圃里有香樟雪松、桂花含笑、银杏白杨、水杉紫薇、赤楠继木、玉兰白兰、芙蓉杜鹃、山茶月季、茶梅腊梅、黄杨棕榈等各种乔木灌木、木本草本种苗,每年为城区绿化提供大量的花卉苗木。虽然已近立夏季节,远处仍有大棚点缀其中,棚内种植的一定是反季节蔬菜。反季节蔬菜中最有名的当属春潮牌湖蒿,每到春节前夕的收获季节,数十万吨的春潮牌湖蒿除了供应城区、县内,还远销黄石九江、武汉广州等大中城市。春节期间它成为千万消费者餐桌上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不菲的价格也给蒿农带来可观的收益。宝塔湖原有几个砖瓦厂,日夜冒着黑烟的烟囱现在看不到了,代之的是数个无线电话信号收发射塔,想必是政府为还百姓一片蓝天而强令拆除了。

离开喧闹的都市来到宝塔湖,今年第一次听到林中布谷鸟唱,第一次听到阡陌间百蛙齐鸣,它们仿佛是在唤醒人们去耕耘、去播种。春末夏初的宝塔湖如此诱人,盛春之时这里定是山鸟和鸣、百花含笑的锦绣大地了。接下来必定是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燕去雁来和冬飘瑞雪诗烂漫、梅绽奇花舞翩跹的美景了。

置身于宝塔湖大堤沿湖公路上,放眼望去,蔬菜的绿色、大棚的白色、苗圃的杂色如同铺在湖中的地毯,各色民居又象是在地毯上绣出的花朵,一幅硕大的画屏就是这样镶嵌在富川大地上。让我们放歌宝塔湖:壮在富川,美在宝塔!

2014.5.4.

后记:今天是我脑梗中风的第86天,也是五四青年节。为让五官功能尽早尽好的得到恢复,病后我以颇为坚强的毅力坚持康复锻炼。在锻炼身体的同时我也注意训炼大脑,这篇拙作就是对大脑康复程度的检验。现以此文奉献给所有在病中关心我、鼓励我、支持我的朋友。祝愿他(她)们踏着纪念五四青年节的鼓点,擎着“爱国、民主、科学”的火炬,伴随着时代的脚步向前、向前!永远向前!

石章才  男  伴随着解放军渡江的舟楫声和隆隆炮声出生于阳新白沙,高唱着“造反有理”战歌毕业于阳新高中。当过农民、干部,最终与矿山采选结下不解之缘,退休后仍供职于民营矿山至古稀之年。一生虽不成器,但酷爱阅读、写作,拙作在当地文学刋物偶有发表。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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