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昕枫•情驰火车梦,心痛梅可醒?才女小小说《惊魂一瞥》
夜里两点,安心突然醒了。
她捂着个腮帮子,直瞪向四周,眼前一片昏暗。车厢里,疲倦的旅人七竖八卧。“哐当哐当”的声响,愈发明亮。分明是在提醒她,有和她一样醒着的。安心突然觉着,这列车和她一样,或许也害了牙疼,肚里有火在拱,又或许是在替她分担一些痛楚呢。
火车依旧前行,依旧带着自己独特的声响,它好像并无甚多旁的心思,神情刚毅,直刺破夜幕。安心心下一沉,这份坚毅于她,多少还是有些欠缺的。安心的牙神经又开始一蹦一蹦的,这算是消停不下来了。唉,这个叫疼的家伙一定是个黑色的幽灵,它从安心的右耳钻出来,脚跟不曾着地,在身外混沌的世界里旋了一圈,就又钻进她的左耳。接下来,溜入安心的脑海,在里面窜来窜去,分秒间触了礁,分秒间又蹩向右侧。安心的脑壳真快要炸开了,她疼得心焦,心湖里的邪火无处可泻,她分明瞥见幽灵正狰狞着在火焰上跳舞,安心银牙紧咬,静默抗衡着。适时,车身剧烈晃动,安心的心像被什么猛戳了一下。
心疼,水一样漫起来,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慕青,你在哪儿啊,你还好吗?
回答她的是黑色的疼痛,是窗外急遽后闪的黑黢黢的树木、房屋和田野。过往即是陈旧。安心诧异,它们不是逝去了吗?怎就偏捡了这会儿,一点点清晰地从身后浮出来?
慕青和安心是发小,同在一个学堂读书,二人素来无话不说。还不及毕业,就临上闹学潮,之后,慕青又跑出去扛枪,安心就很难再见到他了。极偶尔,慕青会辗转捎来口信,安心却总是无法再安心。
慕青在外真的很英勇,常立战功。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他和女战友乔装成两口子,潜入敌区。正当慕青飞速画下敌方部署图时,意外发生了,一小撮敌军包抄过来。情急之下,负责瞭望的'’婆姨'’拔出双枪,弹无虚发,掩护着慕青完成最后一笔,突围时,愣是杀出一条血路,眼瞅着要甩掉敌人了,一颗流弹飞来,她为他负伤了,他背起她折返营地。这次获取的情报,让部队赢了一场漂亮仗。河两岸暮色怡人,战友们用高粱火烧儿为他俩庆功,一伙人大碗盛酒,酒花飞溅。夕阳染红了河面,慕青和战友的眼里映满了燃烧的红霞。
安心听到这个传说时,汗毛竖起,惊得老半天合不拢嘴,是夜,她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梦里,慕青在河边搭建了一座小木屋,白天,他出去执行任务,她在屋内浆洗温书。夜晚,她备下酒菜侯他回家,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他的踪影。一道闪电划过,大雨倾盆而下,青纱帐传来沙沙的响动,突然,一满脸血污的女人僵立在门外,幽幽地吐出,慕青失踪了……
慕青失踪了?
安心哭着从梦里醒来,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这以后,望穿秋水,高粱秸秆填入灶坑,炊烟缭绕,慕青真的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任何讯息。
安心揉了揉酸胀的眼皮,揣好那块绣着红梅的手帕。这手帕,慕青也有一块一样的,是她学着绣的。那年,杏花开时,花瓣飘落在他的头上,肩上,他接过这方巾帕,贴身掖好,轻声对她说,人在物在。安心知道,慕青是带着它离开家的。
日子像被一把锋利的小刀割锯着。倚窗而坐,安心看不得飞雪无言,她不想再这样继续等下去了,无休止的折磨像这牙痛一样,时不时在暗中撕扯着她,她捂住胸口站立起来,发誓一定要找回慕青。她这是第一次单独离开家去远方,她为自己大胆的决定兴奋异常,因而桃腮涨红。不知有多少回,她痛恨自己当年懦弱,不够勇敢踏出一步,以至这些年,不能和他一道并肩作战,甘苦与共。她清楚得很,只有守在他的身边,快乐才会眷顾她,内心才会充盈。
黑夜的尽头一定是黎明。慕青曾这样对她说过。
天一点点擦亮了,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硬座车厢开始骚动起来,嘈杂掩盖了车与铁轨的碰撞声,安心的牙疼缓解了一些。她开始仔细打量起周遭。
这里混杂着各色人等,各种味道充斥着这里。过道里有不少憨厚的面孔,嘴里吧嗒着劣质的旱烟。搂紧货担的小商贩,眼珠滴溜溜转动,警觉地避让着穿梭的人流。妇人一把扯开衣襟堵住哭闹的幼崽。抹了头油,喷着呛人香水的旗袍女,正掏出一面小镜子,一下下涂她的厚嘴唇,她猩红的口像刚吃了动物血似的。一大早就喷着酒气的壮汉,一旁时不时斜乜着她。
安心将视线挪向窗外,窗外,天寒地冻。窗外,慕青,你究竟会在哪里?
不一会儿,车缓缓进站了,安心拎起柳条包,侧身,用力挤下列车。这列车就是这样,刚刚卸下来一批,立马就蜂窝着又蓄满了一批。到处塞满慌乱的影子,塞满慌乱的心绪。
安心整理好衣物,一扭头,瞥见靠近窗口座位上的一个秀丽女子,她麻利地脱下大衣,正掏出一块手帕擦试着额头。
安心的双脚被牢牢钉在了站台上。那手帕上的梅花格外鲜红。
作者简介
董昕枫,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大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大庆市诗词学会会员,大庆市儿童文学协会会员,萧红文学院第十八届中青年作家创作培训班学员,作品散见于报刊、期刊杂志和文学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