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主人的“面罩”——奇特的“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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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薨，上及皇太后亲临光丧……此金线、缯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璧珠玑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枞木外臧椁十五具，东园温明，皆如乘舆制度。”
——《汉书·霍光传》
上面是一段经常被考古学家引用的汉代文献，因为涉及到很多的汉代丧葬用品，而且是高等级的墓葬才会使用到的，其中有些已经被研究清楚，比如所谓的“枞木外藏椁”，还有些则一直困扰着学者们，如“东园温明”，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是放在一起就不知道究竟是啥了。
土山屯汉墓出土温明及复原图
2017年，青岛土山屯汉墓中出土了一件形制繁杂、工艺精美的“盒子”。这东西由十块木板构成，彼此以榫卯连接，且在木板内外镶嵌着各式各样的琉璃片，更兼金箔纹饰，华丽异常。墓主人仰身平卧，他的头部就通过南侧的开口套在盒中，种种迹象与东汉经学家服虔对东园温明的注释——“东园处此器，形如方漆桶，开一面，漆画之，以镜置其中，以悬尸上，大殓并盖之”完全吻合。
衣物疏上的温明字样
此外，通过墓中出土的保存完好的衣物疏（西汉至东晋时期，记载棺内随葬服饰、衾被、文具、武器等物品的清单），学者们进一步确认，这件漆艺木质方盒正是汉代史书中提到的葬具——“温明”。
东园是什么？
既然是“东园”制造了温明，让我们先来看看“东园“在汉朝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少府，秦官，掌山海池泽之税，以给共养，有六丞。属官有尚书、符节、太医、太官……东园匠十二官令丞。” ——《汉书·百官公卿表上》
“登遐，皇后诏三公典丧事……守宫令兼东园匠将女执事，黄绵、缇缯、金缕玉柙如故事”；“祭服衣送皆毕，东园匠曰‘可哭’，在房中者皆哭……皇帝进跪，临羡道房户，西向，手下赠，投鸿洞中，三。东园匠奉封入藏房中” ；“东园武士载大行，司徒却行道立车前……司徒跪曰‘请就下位’，东园武士奉下车，司徒跪曰‘请就下房’，都导东园武士奉车入房……东园武士执事下明器。” ——《后汉书·礼仪志》
“东园匠、考工令奏东园秘器，表里洞赤，虡文画日、月、鸟、龟、龙、虎、连璧、偃月,牙桧梓宫如故事”；“东园主章令：汉有之，武帝更名木工……东园主章掌材以供东园匠”。东园匠，官名，主作陵内器物，属少府。大唐无。——《通典》
结合上面的多段引文来看，东园并非是一个独立的政府机构，最初本是秦汉的官名，隶属于少府。后来武帝时被更名“木工”，主要负责为皇家造棺椁，后来兼起了制作丝质、玉质等其他葬具的职能，并在重要丧礼中负责引导流程。如《后汉书》所记载，驾崩皇帝的整个下葬过程，都有东园匠、东园武士的参与。
因为主办丧事，筹备丧礼的专职人员官职中都有“东园”二字，所以形成了一种习惯性的叫法。看来，对于古代的帝王而言，“东园”并不是什么吉祥的所在，因为只有驾崩的时候才会需要东园出面。
温明与阶级
当人们缺乏考古材料，只能从历史文献中找答案时，发现“东园秘器”、“温明秘器”甚至“东园温明秘器”的说法都有出现，具有一定的迷惑性，因此引发了学界不小的争议——有人认为温明与秘器是同一种东西，有人认为东园制作的所有葬器都是东园秘器，还有就是以文物专家、考古学家孙机先生为代表的“温明不是秘器”。事实证明，“秘器”指的是皇帝和皇帝诏赐的棺椁，而“温明”则是漆面罩一般的葬具。
扬州出土的汉代漆温明
据统计，目前已发现的汉代温明实物共有二十来件，但有几件已经严重腐坏（最完整的就是青岛那件），通过研究这些温明，可以发现这是一种始于西汉中期的葬具，在西汉晚期到新莽时期最为流行，从东汉后开始退潮，到东汉晚期可能就消失了（暂未出土这个时代的温明）。
而且，这种葬具是专属于特权阶级的，最高级的东园温明是皇家出品，只供皇帝和皇帝亲赐的高官（如霍光）使用。具体来看，从所用镶嵌物和金箔数量的不同（如玉璧、琉璃片、陶片）以及是否内外髹漆、有无彩绘或者鎏金装饰上，都可以看出墓主人所属的阶层。身份越高越华贵，身份越低越朴素，像鄙视链底端的一般地方豪强所用的温明基本都是素面而且没有花纹的了。
温明的意义
既然温明的作用是盖住墓主人的头部，那么它的作用是否是保护死者的头部呢？从大汶口文化时期，我国古人已经有用陶器覆面的丧葬理念，商周、先秦时也有贝壳、玉石覆面的先例，可能用器物覆盖死者头部，是保护是死者灵魂的一种做法？孙机先生说“敛尸时罩以温明，或表示为死者送去光明。”但也有其他专家根据温明里镶嵌铜镜的现象，认为：“明镜径九寸已上，悬于背后，则老魅不敢近人。’温明起的是驱邪作用。”
其实，汉代人讲究事死如生，体现在很多方面，而从武帝时追求永生并飞升仙境的意愿更使得整个社会都期待长生不老，温明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除了起到保护作用，又承载着墓主人怎样的心愿呢？希望未来更多的实物发现能给我们答案。
参考文献：
彭峪,綦高华,于超,石玉兵,林玉海,李祖敏.山东青岛土山屯墓群四号封土与墓葬的发掘[J].考古学报,2019(03):405-459.
李祖敏. 汉代温明的研究[D].山东大学,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