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沈强:梦影录——那时很美
那
时
很
美
文/沈强
蔺正勇
《火柴》
很多年前了,我还没上学呢。那个年代啥都紧张,火柴也是配给制,每家每月配给定量火柴。家里烧饭用的锅灶,需要引火烧锅,这活经常我来做。火柴擦着火,橡胶干凑上点着,扔灶里架上木柴,一会儿火就烧得旺旺了。这活干的久了,就对点火特着迷,可火柴紧张,不敢随便拿。后来想一点子,找一空火柴盒,时不时抽一根火柴往里放,久而久之,攒了大半盒,高兴的不得了,天天将它揣兜里。
一天和几个伙伴到小学校里玩。那时的小学在一山坡处,零零散散几间教室,都是泥墙茅草屋,旁边杂草丛生。
疯玩了一阵,便跑到一间教室旁的石头上休息。教室里书声琅琅,有一段印象特深:“贫农张大伯,手上有块疤,这是仇恨疤。。。。。。”一众稚嫩的声音齐声朗诵,愈显清越嘹亮。
石头旁一片茅草,有点干枯。手摸着兜里的火柴,心直痒痒,忍不住拿了出来。几个伙伴一见,兴奋得不得了,嚷嚷着要点火玩。擦着火,火焰在茅草叶上跳跃着向前延伸,每个人都激动不已。
火是突然大的,我们都赤着脚不敢踩,全傻眼了。
“快跑!”
全都撒丫子飞跑呀!跑远了,见教室里的学生都跑了出来扑打火头,其中邻居阿强向着我们指指点点。
完了,回家怎么办?
很晚了,回家后,看到母亲的眼神,我知道,这回真的完了!
第二天,大家围着我问挨揍的如何。我揉了揉被棍子抽青的腿,从兜里摸出一件东西,兴奋地说:“我妈一劲的揍我了,火柴忘收了!”
全楞了!
《张老师的格子衫》
刚上学的时候,运动特别多,“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等等,运动一个接一个。运动一来,就有游行集会,小学生也不例外 。一队队小学生由老师领着,手拿彩旗,高呼口号,向露天电影院聚集。
每次领着我们的是教数学的张老师,年轻好看,一根长辫油黑黑的,经常穿蓝格白底的衬衫,别进裤腰里,凸显曲线玲珑。集会开始时经常要喊口号,一般有人起头大家跟着喊,有时冷不丁一人突然高喊口号旁边人会吓一跳,醒过神跟着高喊,口号声便此起彼落,惊得电影院旁树上的麻雀一阵飞起一阵落下。
张老师总爱起头喊口号。我坐她后面,看她白皙的耳根,时时发呆。她坐着只要一挺腰,准是要喊口号了——身子一挺,右手握拳上举,从袖口至腰间,格子衫一绷紧,曲线动态一舒张,然后就定格在我的脑子里了。
天气好的时候,有两节课连在一起上的老师,课间时就拿一板凳坐教室门口晒太阳。那天张老师在门口悠悠的坐着,裤脚卷了起来,白皙的小腿上缀着根根黑毛。我和几个同学从她身边走过,窃窃的笑,我还斜着眼往她的腿上看。
“你过来!”老师指着我说,“你们笑什么?”
“老师,你腿上毛真多。”
啪!啪啪!
后来耳光挨得就多了。那时上学每个学生都备一小黑板,老师出题,我们举黑板答题。我算数慢,要掰手指。老师一出题,心慌,来不及掰手指,写个数就举起来。张老师走到我身边,话就不讲了,拿过我的小黑板照头就是几下。后来次数多了,只要一举小黑板,张老师一下讲台,同学们的眼光就齐刷刷往我这看过来。
一天,一男的来找张老师,俩人在教室后的樟树下谈了很久。后来男的走了,张老师呜呜的哭了很久,再后来,数学老师换了,张老师再没见到了,格子衫却挥之不去,时时浮现,愈显明晰。
《好奇心》
几个小伙伴顺着洗衣台爬上了平房顶,房顶上有三根电线,几个伙伴唧唧喳喳,都说这电线摸着没事,但没人敢摸。
一伙伴说他爸爸就敢摸电线,我说他吹牛,其他几人跟着嗤嗤笑,他的脸憋的通红。
“我摸给你看!”
一瞬间的,我们都没来及反应,就见他从房顶上跌落到洗衣台又滚到地上。我们全呆了,一起往下看,他静静的趴在地上,好几秒后,突然一跃而起,拔脚就跑,直到不见了人影。
晚上,他家里大人找上门,几个伙伴一起说是我撩的,母亲的脸都气青了,抡起小板凳就向我砸来。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理那几个伙伴,直到有一天,我拾到一个像炮一样黄色的纸卷子。
那天,我自个在露天电影院里推板凳玩,儿时玩具基本没有,板凳就当做了玩具,玩起来还乐此不疲。推着板凳玩的正兴,瞥见地上一黄色的管状东西,拿起来一看,有一头有洞,很兴奋,以为是没炸的炮,脑子里就想起那几个伙伴了。
一人玩挺没劲的,早想找他们玩了。借着这东西,大家和好如初。
几个人对这东西琢磨了好长时间,不知是啥。后来就决定扯开看看,打开后,有一很小的碗状的东西,里面装着黑黑的粉状物,我们决定用火柴点点看。当时在我家不远搞这事,母亲在家休息,正理韭菜,我进家往锅灶去,母亲没注意。火柴拿着惴惴的出了门,几个伙伴伸长了脖子等着我。我擦着了火往那碗状的东西点,一阵子没反应。一伙伴急了,非要点,我就让给他,闪到一边。他点着火往上一凑——一道耀眼的光,耳朵嗡嗡得响,大腿有点疼。点火的那伙伴一脸的血,其他几人有捂耳朵的,捂手的,在那呜呜的哭。母亲从屋里跑了出来问怎么回事,我大叫:“不是我点的!”母亲看到当时的情景,来不及说啥,急忙把那几伙伴送卫生所了。我回家里,大腿隐隐的疼,一看有一小口子,不碍事。心里忐忑不安,坐那默默的理母亲剩下的韭菜。
很晚了母亲才回来,我站墙根等着挨揍。母亲问我有没伤着,我没敢说,母亲叹口气,做饭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拾得是一根纸雷管。
那时的生活并不是好的生活,流淌的时光里却时时在脑海浮现,细细想来,那时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