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文学家园】隆重推荐 吴遵纲 先生《小说/ ​梅开三度 专辑》2021012207

名家经典作品

本平台刊头为著名书法家郭涛老师所题

会长:王世春   总编:卢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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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小说/吴遵纲

梅开三度

(1)

再过几天,就是老花六十岁的生日了。花甲之年的她,乐得像小姑娘似的,显得一天比一天亢奋,脸色红润,像擦了胭脂;说话响亮,像配了音箱;腿脚利索,像穿了弹簧。以前,老花从来没有过过生日。这回,她准备大过一场。

老花姓梅,名叫梅金花。从小至年轻时,乡亲们都叫她小花。满了五十岁以后,她就自称老花了,还要别人也喊她老花。其实,老花一点儿也不显老。她脸相好,皮肤好,身材也好。还爱跳广场舞,又会梳妆打扮,一直都显得很年轻,怎么看都不像六十岁的人了,顶多才五十一二,胸脯还是鼓的,屁股还是翘的,腰还细得像风吹柳。还爱上网的她,取的网名也含“花”字,叫花若相依。在枣树岭村,这样六十的女人,打起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

早在半个月前,老花就着手准备生日了。她每天都忙个不住,杀鸡,卤鸭,腌鱼,剁肉,还买烟,买茶,买酒,还要打扫房间,清洗桌椅。如今,只有老花一个人在家,真是把她忙坏了。丈夫在外赚钱了,儿子儿媳到深圳定居了。不过,老花人缘好,又大方,又能干,又好客,乡亲们一到晚上,都喜欢到她家来走走,坐坐,聊聊。遇到老花忙不过来,他们就动手帮忙。

老花住的地方,是个好地方。屋后是山,屋旁有水,屋前有路。路是一条高速公路,南边通达珠海,北边穿过武汉;水是一条石沟,上游有股泉水,泉水在石头上流得哗哗响;山是一大片松林,松林里有四棵千年古松,粗到两个人合起来都抱不住。从前,这里是枣树岭村小学。后来学校撤销了,原来的校舍都老旧不堪了。老花就在这里起屋造灶,住了下来。

老花选在这个地方住,是因为她曾在小学做过几年打杂的,跟这里有感情。那时,她将近二十,就像一株刚开的沐浴露水的栀子花,轻轻一碰就香水滴落。她的人样子也像栀子花,人见人爱。尤其是男人们,一见到她就眼光直直的瞪着,舌头悠悠的舔着,涎水馋馋的流着。

乡亲们动不动往老花这里跑,除了她人缘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有故事。用一句时尚的话说,老花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一个女人,到了六十岁,如果没有故事,她肯定会门前冷落,黑灯瞎火,无人问津。相反,如果有故事,她肯定是门庭若市,莺歌燕舞,人声鼎沸。当然,一个六十岁的女人,要是真没故事的话,那她早已成了黄脸婆,成了豆腐渣。她那故事就使她等于有了护肤霜,有了不老丹,有了长生果,可以永远春风吹,秋波荡,叶儿不落,花儿不败,鲜香如故。

老花家是外乡搬迁枣树岭住了几代人的外姓人家,她的父母双亲都早已去逝,也没兄弟姊妹。枣树岭大部分人姓吴。在吴姓人眼里,老花家几代人都入乡随俗,与人为善,吴姓人也从不把她家看外以主欺生。当老花小的时候就天生丽质聪慧、胆大且鬼点子多、又会说话,就是因父母早逝没读高中而没多少文化,但仍逗人喜欢。长大成人的她更懂事明理,能说会道,深受男人的青睐。这样,她就曾经和三个男人风流过。以时间先后为序,第一个男人叫吴旭 ,当过小学的校长,后来去省里读了大学,毕业后分到汉孝市城关一中任教,后来又当了一中校长、还是市政协副主席,现已离休住在城关,坐在家写回忆录。第二个男人叫吴昶 那会儿在小学教美术,后来被开除了,回家里做起了他从小跟父亲学捏泥人等泥塑的手艺活,之后带着老婆孩子到武汉去了,如今在城里帮儿子打理泥塑陶瓷工艺品的生意。第三个叫吴昊,当年在小学和老花一起干勤杂工,后来成了老花的丈夫,现在在马头镇上开了“当代周易”科测神算馆。

枣树岭村的人,都知道老花的故事,并且经常讲。老花也知道,乡亲们一直在分享她的故事,用她的故事消愁,解闷,找乐。但她并不生气,也不反感,相反还几分得意和自豪。

然而,乡亲们在讲她的故事时,版本却五花八门,甚至相互矛盾。老花多次想站出来做些纠正,但她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乡亲们中间,也有一些较真的人,曾多次对她说,你能不能自己讲一下自己的故事?也好让我们知道个真假!老花看出大家很诚恳,想到人已老了没什么顾忌了,就认真地说,好吧,等到我满六十岁的时候,我一定原原本本地讲给你们听。

打从老花许下这个愿,乡亲们就开始盼她的六十岁生日了。现在,老花的生日越来越近,乡亲们到她家也越来越勤了。他们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想在第一时间听到老花正宗的故事。

老花一向善解人意,还有点儿人来疯。离生日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她突然郑重宣布说,她决定从生日的前三天起,就正式开讲。她的故事。每天讲一个人,先讲吴旭,再讲吴昶,最后讲吴昊。乡亲们一听,都高兴坏了,并从这一天起,翘首等盼了。

在生日前四天的晚上,乡亲们好像已有点儿迫不及待了。老花自己也有些按捺不住,便临时做出决定,先给大家讲讲她屋后的松树林。老花像做节目预告一样说,松树林是她所有故事的主线,她的每一个故事都与松树林有关。

松树林在我屋后的山坡上。第一天老花这样开始了她的讲述。她说,这松树林里四棵松下面有一块床铺大的平地。每年秋天,正是松树落毛的季节,时间一长,里面就落了厚厚的一层松毛。那时,她突发奇想,要是把松毛堆积起来整理一下,就像现在的柔软又有松香气味的席梦思了,睡在这松毛地上,一下子就陶醉了,神魂颠倒,像喝了酒一样。

老花讲这时,显得特别来神,眉飞色舞,流光溢彩。讲到这里时, 正当乡邻们听得入神时 她像正儿八经的讲书人一样,突然来了一句:要知后事,明天再讲。一毛头小伙末了调侃她道:怪不得你现在很浪漫,原来花姐年轻时就想心思松下怡情啊!

那晚乡亲们离开时,老花送到门口说,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乡亲们问,什么消息?老花红着脸说,我讲完他们三个人的事后,生日那天,吴旭、吴昶和吴昊,三个人都会到场!乡亲们一听,不禁异口同声地叫了一下,哇!有的还兴致地说,那天有天大的事也放下赶来看热闹。

梅开三度2

老花开讲后,第二天乡亲们一吃过晚饭,就匆匆忙忙赶到了她家。昨晚调侃她的那位毛头小伙第一个到场。这天晚上,老花坐在堂屋饭桌的正上方,桌上还摆了几盘花生瓜子、饼干水果,没一会儿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二十人。老花就开始讲起她和吴旭的故事。

吴旭是“老三届”高中班的尖子生,他满怀信心准备参加高考,踌躇满志要考个好大学,哪知受“文革”冲击,废除了高考制度,吴旭回家后,一段时间内像瘟鸡子一样,浑身打不起精神来。那时本来就喜欢吴旭的老花,就常开导他,好在回家后不久,吴旭被村小学老校长看中当了老师。后来因老校长病故,村支书就把他提了校长。其实吴旭并不想当校长,他一心只想去省城读大学。

吴旭比老花大一、二岁。二十出头的吴旭生得英俊,又有文化还当了校长,老花更喜欢上了他,有事无事就约几个相好的姐妹们找吴旭一起玩,看他打篮球。吴旭喜欢穿着裤头和背心打篮球,伸手投球时,胳肢窝里露出两撮黑毛毛,像两蔸韭菜。一看见那两撮黑毛毛,她的心就砰砰直跳,差点儿从肚子里飞出来。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后来,听说学校要一个勤杂工,老花就第一个去报了名。

那时,乡亲们都叫她小花。在学校去做事后,吴旭碰到小花总微笑地看她一眼。小花对他也特别热情,抢着帮他打扫办公室卫生,帮他整理办公桌上的书本、教研资料等物品,还悄悄地给他洗过衣服。为了吸引他,小花有时在两条垂肩的漆黑辫子上扎一朵非常打眼的雪白有红点的塑胶蝴蝶花;有时在“的确良”白衬衫右胸前佩戴一朵小巧精致鲜艳的红绸花,使其丰满的胸脯乳房显得更高更打眼;有时假装弯腰系鞋带,把饱满性感的大屁股“翘”起来,背腰处也故意随之露出一圈白肉。时间不长,就把吴旭迷住了。他经常借故来看她,他的眼神像充了电,还找话题单独和小花聊天。但是,几天了吴旭却迟迟没有表白爱小花的话。后来,不知为什么又很少找小花了,连话也很少单独跟她说。任性的小花实在憋不住了,主动给他写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我喜欢你!一辈子喜欢你!吴旭几天后才回了一封信,主要意思是说,他舅舅准备把他户口迁到马头镇去,有机会把他调去教书,前几天,他妈听他说了想和小花玩朋友时,他妈不同意 ,要他以后找个吃“商品粮“的媳妇。因这吴旭纠结了好几天,何处何从他把握不定,跟小花好下去还是断绝关系都让他心里不好受,真是两难,所以有几天不主动找小花说话。小花看了信后很伤心,也理解他的处境和苦哀,但还是躲在松树林里哭了一场。

”后来怎样呢?” 昨天调侃过老花讲故事的毛头小伙迫不及待地追问,并给老花杯里添倒开水,老花呷了一口茶说道:“听我慢慢地讲唦。”

说实话我老花当初是深恋着吴旭的。看到他的这信后,便死了那条心。但是,我对吴旭的喜欢,却没有丝毫减弱,相反还喜欢得更加厉害。深秋的一个夜晚,就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不能嫁给他,决定找他睡一觉。念头一生,我非常激动,浑身的每一块肉都打颤。手板心,胳肢窝,乳房沟,这几处还出了汗。

第二天一早,我就开始琢磨睡觉的地方了,想尽快把那个念头变为现实。学校里显然不行,到处都是眼睛。想来想去,最后选中了那片松林四棵松下床铺大的平地。那里安全,除了可能碰见照山护林的村支书老父亲外,几乎没人去。更好的,是那遍地的松毛,且还有一块床铺大的平地,把松毛铺在上面,就是睡的好地方。它温暖,柔软,好看,还有香味。于是说干就干,一闲下来我就从学校拿来竹扫帚和竹筐,不到半个钟头就把松毛收堆整平铺好了,躺在厚厚的松毛真是舒服极了。

有天得知他星期天留校值班,星期五的下午,趁他不在办公室,我就把写好的纸条放进他抽屉里。星期天那天,他按纸条上说的,在两点钟左右到松树林找我。后来,他说,收到纸条后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来了。

看见他向松树林走来时,我立即躺在松毛地上。侧着身子,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吴旭。他好像没看见我就东张西望的,我就拍了几下巴掌,他很快走过来。一看到松毛地,立刻惊呆了,露出惊讶的神色,同时,脸上泛红了。但他没动,神情有点儿恍惚。快上来吧,听我催他,他身体晃了两下,迷迷登登地坐下来。

吴旭不敢睡下来,我就立即抱住了他,马上用舌头吻他的耳朵。他躲闪着说,你别这样!我想好了,我还是把户口下到镇里去,才有资格在那里教书,家乡不是我久留的地方。我说,放心吧,我不要你娶我,也不会缠着你的。说着,又把嘴朝他的耳朵伸过去。他又躲开了,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情急地说,我喜欢你呀,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听我这样说,吴旭才没有再躲。他立刻像鲤鱼打挺似地翻了个身,趴在了我身上。很快,我们两个人就在松毛地上溶化了。进入高潮时,我痛快地喘着气并哼哼叫个不停,双手紧抱着他的腰,双脚不停地蹭地摩擦着松毛……

此后不久,刚放学的吴旭找到我说,舅舅已将他下户口的证明寄到学校里了,不久就要到镇里去了。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他要离开家乡到镇里去,听他一说,我心里不是滋味,仍笑着说,祝贺你啊!话音未落,还是控制不住,两颗泪从双眼里滚了下来。他见我伤心了,也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地陪我走着走着,就这样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地走进了松树林......

天快黑了,正当我与他在松毛地上难舍难分时,没想到照山的护林员村支书的老父亲突然向这边走来了。吴旭反应极快,慌忙套上衣服就跑了。等我搂裤刚系好裤子时,村支书的老父亲已到我面前问,刚才好像有个人影跑了,他是谁?我说,不知道,我没看见有人。老爹大声说,你撒谎!刚从你身边跑掉的,难道你没看到?好像是吴旭吧。我硬着嘴说,我解小手没看到,边说边低头离开了松树林。

过了一天,我在学校看见吴旭时,一下子变了个人,像一个霜打的茄子。趁没人时,他低声对我说,我可能去不了镇里。我问,为什么?他说,村支书找他谈过话,说我们肯定有那事,要向公社反映。那样的话,校长被撤职是次要的,我最担心去不了镇里。我说,你承认了没有?他说,只听没吱声。我说,没事的,村支书的老父亲没认出你来,只要你没承认就好办。你放心,要是村书记找我谈话,我死都不会说的。

村支书的动作真快,上午不到九点就来小学了。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要我老实交代。村支书问,和你睡觉的是谁?我说,话不能瞎说,捉贼要捉脏,捉奸要捉双。村支书威胁说,你要不说出来,我马上开除你!我横眼说,没那回事,凭什么开除我!村支书有些恼火地说,你不说我们也会查出来的,我老爸看到了他的背影,已经猜出是谁了。我要你说,只是想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我愣了一下,故作镇静地说,你就诈吧,我说没那回事,肯定是你老爸人老眼花,错把惊跑的野兔看成人影了。村支书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无奈地边说好、好,边立刻起身,摔门而去。又回头说,等着吧,看我从公社回来怎么收拾你!

我从办公室出来,吴旭正在门口,脸色十分难看。他说,村支书的话我都听见了,他爹可能真的看出是我了。我说,别怕,又没当面捉到,只要你我都不承认,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他听了没吱声,默默地走出了操场向松树林走去。我觉得奇怪,连忙追上去问,你要去哪儿?他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到那里去,看有不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那里。

后来,事情变得我难以猜测,两天之后,小学的另一位老师被公社的人带走了。很显然,这位老师为吴旭背了黑锅。那天,村书记也去学校配合公社的人查办碰到我时,狠狠地瞪着我看。我以无所谓的眼神看了村书记一眼。

事后不久,吴旭不但没受一点牵连,后来还如愿以偿地离开枣树岭小学到镇里教书去了。

老花讲到这里停住了,然后松了一口气说,吴旭的故事讲完了,就是可怜被带走的为吴旭背了黑锅的那位老师,才使吴旭相安无事地到镇里去教书了。那个调侃过她的小伙又心急地问,那个背黑锅的人是谁?老花卖个关子说,明天再来听吧。

梅开三度3

第三天开讲之前,求知心切的那毛头小伙催着老花快说出来,那个替吴旭背黑锅的老师到底是谁唦?老花直视那毛头小伙说,那个时候你还穿破裆裤屙尿搞泥巴玩,肯定不知道。有一个跟老花差不多大的妇女说,是吴昶吧。老花肯定地说,还是岁数大的人知道吴昶的底细。

提起吴昶,和老花差不多大年纪的人对他的种种情况记忆犹新,但年轻人不清楚。为了使年轻人对吴昶有详细了解,老花昨晚将自己的讲述录了音,今晚老花播放她的录音,听起来她的普通话讲的不好,但声音非常响亮、清晰,听熟了老花口音的乡亲们都能听得见,听的懂:

吴昶的父亲生前是烧制坛坛罐罐泥人雕塑等陶制厂的泥塑品造型师,陶制厂烧出的陶瓷品差不多都出自他父亲的手。吴昶面相天生的比一般人要黑,且长有几个小疙瘩,脖颈又短,身个矮胖,四肢肥短,别人背后叫他癞蛤蟆,但他很聪明。小时总到他父亲厂里玩,看他父亲用泥巴捏拿成观音菩萨、孙悟空等泥塑造型,他也好玩照着捏泥人,捏出的人样还是那么回事,在旁人的夸奖下,小小的他更来劲了,用泥巴捏些小动物,猫啊、狗啊捏得像极了。后来他父亲觉得他有这样爱好和天赋,就手把手地教他,“盘泥巴”就盘出名了。“文革”初期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这个手艺成了小学的美术老师。那年,各地风行给“地富反坏右”黑五类分子画丑化了的怪像。学校为跟上形势,别出心裁想在学校操场上,用泥巴垒一个跟人一样大的黑五类分子的怪像,老校长就想到了吴昶,就把他接到学校,叫他用黄泥巴做个怪像的泥人。因吴昶是第一次做这么大的泥塑像,在捣弄黄泥巴时,精心用水把一堆黄土调和得不干不湿的泥巴,这样做起跟真人一样大的泥人时,才能垒起来可任意造型,松开手不会垮塌,大半天的功夫,一个极其怪异、一丝不挂跟真人差不多大小的泥人,“站”在操场靠近厕所一角的空地上,泥人胸前并挂上一个写有“我就是大叛徒、大内奸、大工贼罪大恶极的坏分子的跟随者,一样遗臭万年,罪该万死!”的硬纸牌,老校长看后对吴昶非常满意,并叫人搭了个遮雨的棚子。事后没几天,村书记批准了老校长极力推荐吴昶当美术老师的请示。尽管老校长很看重吴昶,到学校教书不满两个星期,他还差点被开除了。因为上课时,总爱说些粗话,对不听话的学生说些带把字的话训人,有时还跟女老师开些粗俗的玩笑,最令老校长头疼的一件事是,一天傍晚,吴昶独自站在那个大人物的泥像前,一声不响地端详着。这时老校长过来说,你还在自我欣赏啊!吴昶正儿八经地说,其实我这个泥像没垒好,总感觉差一点儿。校长问,差什么呢?吴旭说,他虽然光着身子,但看不出是男是女。校长笑笑说,不要紧,别的学校还没有这样的泥像,别人不会从细节处在意是男是女的,我觉得就这样挺好的。吴昶还是按自己的想法,趁天黑时给泥像添补了他的构想。

第二天清早,吴昶等到第一个来校的女老师向学校走来时,就将盖在泥像的布揭下来躲在一旁。当这位女老师上厕经过泥像时,突然吓得鬼哭狼嗥。哎呀,吓死人了!听到叫声,一位值班的男老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慌忙跑出来看究竟。一看,原来是泥像肚子下面多出了一截东西,也是用泥巴做的,又粗又长,根部还粘了一撮一二长的黑头发,其形状跟那真东西一模一样,这位男老师感到哭笑不得,连忙把那截东西掰掉了。老校长得知此事后,狠狠地批评了吴昶。当天上午,这件事就传到了村支书的耳朵里。村支书很气愤,当即要开除他。后来,多亏老校长出面说情,吴昶才留了下来。

录音放到到这里,老花关上录音后,就说,吴昶就这么个人, 坏起来像下流坯子,好起来却又逗人喜欢,下面再听听他跟我之间的事情。老花又打开了录音:

我到小学当勤杂工时,吴昶已在这里教几年书了。虽说当了几年老师,但他的许多恶习仍然没改,说丑话,带把子,跟妇女开不三不四的玩笑。没到学校之前,我已听说过他的种种传闻。人长得不怎么样,却总想占漂亮女老师的便宜,背后都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到学校后,我从一开始对他就有所防备。尽量不跟他单独接触,路上碰到也不说多的话,点个头便马上走。可是,他对我却热情得过了头,一有空就往我这里跑。问他来做什么?他嘻皮笑肉地说,我来帮你呀。我知道这是他的借口,他主要是想找机会接近我。不过,我那时的心思全都在吴旭身上,对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对他总是很冷淡。

在吴旭不理我的那几天,有天晚上,我在学校值班时,吴昶在夜深人静时溜进了值班室。那晚,我的心情不好。他进来时,我正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他一进来,我一惊站起来问,你这么晚怎么跑我这儿来了?他说,我来陪陪你!他说话时,我闻到他口里一股刺鼻的酒气。我就赶他说,你喝酒了,别在我这里闹,不要你陪,要陪,你回去陪你老婆吧!吴昶已结婚了,他老婆原是地主的姑娘,脸蛋漂亮人又贤惠,就是胸部像飞机场。在那重视家庭成的年代,自然难得嫁人,长相不好的吴昶就娶了她。可婚后的吴昶邪里邪气的德性难改,他脸厚,赶了他几遍,他就是赖着不走。吴昶还靠近了我一步,打个酒嗝说,我老婆有啥好陪的?除了脸蛋好看外,别的什么都不行,要奶子没奶子,要屁股没屁股,跟她没激情,我想抱都不想抱她。哪像你,奶子像葫芦,屁股像巴篓,腰细像蜂子。你要是让我陪你一次,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他越说越起劲,还不停地对我色迷迷的。你喝醉了吧,快出去!并把他拼命地往门外推。他却越来越胆大,趁我推他时,竟一下子将我搂在了怀里。我当时发火了:快滚!一边挣扎一边朝他踹了一脚,厉声说,你再不滚的话,我就喊人了,照山的杨老头在那边。听说要喊人,他才松开手,灰溜溜地走了。

尽管这样,吴昶对我还不死心。他的手段也越来越多了,还动不动给我写纸条。纸条上的内容千奇百怪,像一个疯子写的。什么小花,你若跟我好一回,我可以吃你的耳屎,舔你的脚气!又什么小花你若跟我好一回,我愿意去坐十年牢!还有小花啊小花,你若跟我好一回,让我去死都行,你要我今晚半夜上吊,我绝不拖到明天早晨。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每个纸条后面都签着吴昶的名字,签得一丝不苟。读到这些纸条,我感到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看后就烧了。

后来,他又给我写了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小花,今晚请你去松树林里,有要事跟你说,不然的话,后果自负,别说我不给你面子。后边落款吴昶。这个纸条让我大吃一惊,当即出一身冷汗,于是我很快把纸条交给了吴旭,担心地问,不会是他发现或知道了我们的事吧?吴旭过细想了一下,把纸条塞进口袋说,很有可能。吴旭诡秘地一笑,对我说,别担心,不理他就是了,我说,总担心这事误了你的前程。这天也正是我与吴旭第一次到松树林后的第二天。此后的第三天下午,村支书就把公社的人带到了学校,不知为什么就把吴昶带走了

吴昶去公社只待了一个晚上,次日一早就回到了学校。是村支书把他带回来的。回到学校的那天上午,吴昶就被学校开除了。当天下午,村书记就对我说,那天跑的不是吴旭,是吴昶,他都承认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再无话可说吧,学校你不能呆了,赶紧卷铺盖走人。

我被开除回家后大病了一场,在床上一连躺了几天,就七想八想,硬是想不通,吴昶为什么自己伸着脑壳接石头背黑锅呢?

虽说吴昶坏是坏,但他背了黑锅,我心里就对他有点好感,想去他家探听究竟。这天下午,就去了吴昶家里。这天,他老婆正好走亲戚喝喜酒去了,看见他一个人正在把玩他以前做的泥塑。当他看见我时笑容满面,惊喜地问我,你怎么来了?我本以为他一脸痛苦的,哪想到他情绪这么好。我就说来看看你呀!他赶紧放下手头的泥塑,当他又正要开口说话时,我说,我先问你,是不是他们严刑逼供你受不了被迫招供的吧,你把我害惨了,还笑,到底是怎么回事?吴昶连忙说,不是,事情是这样的。你跟吴旭的松树林的事我看见了,是想当场出你们丑的,我一想,你总不看好我,这正是要挟你的好机会了,我就默默地走开了,于是,最后写了两张写有一样约你到松树林的字纸条,给你一张,自己留了一张,准备丢到松树林里,让查找你跟吴旭的事的人捡到,好证明是我与你干那事的证据,宁可承担开除、坐牢等后果,也要满足让别人说我这个癞蛤蟆终于吃到了你这只天鹅肉的虚荣心。哪晓得,我还来不及去丢,他们就捡到了我给你的那张纸条。那天村书记找我谈话问我,这是你写的纸条吧,当时一愣,暗自一想就说是我呀。书记哦了一声说,原来是你跟小花在树林里干那事,我们还以为是吴旭那小子呢。二话没说,就叫公社的人把我带走了。

听吴昶这一说,我的心这时突然往下一沉,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问他,你为什么要替人家背黑锅?他得意地说,我喜欢别人说我和你睡过觉,哪怕是假的!我听了,心里像打破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一个什么味道,但却想感激他一下。

诗词

梅开三度(4)

老花六十岁生日的头天晚上,乡亲们帮她把次日宴席的桌子、板凳、碗筷、酒杯等餐饮具准备齐后,老花给他们备好姻茶瓜子,正要开口讲她的风流故事时,昨天那个猜测丢纸条是吴旭的乡亲又问老花,吴昶写的那个纸条,到底是谁捡到的?老花说,你别慌嘛,等我讲完我老公吴昊,你就知道捡纸条的是谁了。在场的人围坐在几张桌子旁边吃瓜子边听她讲有关吴昊的故事。

说起吴昊,我与他原来都是湖对面严家山的人。我家是我爷爷的爷爷那代人从严家山搬迁到枣树岭的,吴昊是七岁的时候,他被过继到枣树岭,给他的姨妈当了养子,他原来姓尤,因过继姓吴的姨父,就改姓吴了。他长得不怎么样,他个子不高挑,脖子细长,双腿细高,张开腿一站,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圆规。眼睛也小得可怜,贼眉鼠眼地很难看。但他勤劳,乖巧,嘴甜,老校长是他的叔叔,因此要他去当了勤杂工,已做了上十年了。四年前二十五六岁时他娶了个有点腿疾的老婆,不知他俩谁生理有疾患,他老婆一直未怀上孩子,可谁知他老婆又得重病离世了。

虽然他是我老花的老家人,又时常碰面,我平时却没把他看在眼里,甚至连话都跟他很少说。当我被开除那天,是他安慰我说,小花别难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好好过日子,说不定以后也许有机会再来。平时我对他没怎么在意,听了他这番话,才感觉他的存在。

被开除离开学校后,我便开始到村里种田。种田对我来说承受得起,只是受不了人们看我的眼神。那个年代,乡亲们还很封建,看我这种犯了男女作风错误的人。三个月后,有一天吴昊突然到我家里来,我发自内心微笑地对他说,你怎么来了?他说,我有好消息告诉你!什么好消息?他把绿豆似的眼睛睁到黄豆那么大说,学校要你再去当勤杂员!我一听很激动,忙问,是真的吗?他连点了三下头说,真的,我就是新来的校长派来通知你的,他让你今天就去。我当时听了心花怒放,当即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小学已经换了新的校长,是公社调来的一个退伍军人。看我一个勤杂工整天忙不过来,就托我再找个人来,我立刻就想到你。我听了,万分感激地说,谢谢你啊!在学校做事毕竟比种田要好些。

自我又回到学校后,吴昊成了我最亲近的人。他忙完了外勤都会来帮我做内勤。在生活上,他也时时处处关心着我,帮我晒被子,收衣服,修窗户,换灯泡,还到山上摘野果给我吃。渐渐地,就不觉得他长得难看了,相反还感到他的头、脖子和眼睛都是那么别致。有一次,我还拿他的脖子开过玩笑说,要是女人长你这么秀细的脖子多好啊!他问,此话怎讲?我说,买个手镯就可以当项链戴了。我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脖子。他也不生气,还咯儿咯儿地笑。

吴昊平时没什么爱好,不吸烟,不喝酒,连扑克也不打。他也不爱看书,见他看过的唯一一本书,是《算命术》。这种书当时是禁止的,他只能偷偷地看。有天傍晚,他正躲在松树林看那本书,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到他身边时,把他吓了一跳,差点撞在树上。问他为什么要看这种书,他说他打算将来给别人算命。他很自卑地说,像他这个长相,又结过婚的人,又没一儿半女的,这辈子可能再娶不上老婆了,一生也不可能有孩子,以后老了没人养活,就走村窜户去算命。我安慰他说,别这么悲观,你人好,肯定会找到老婆的。

后来,与他闲聊,我忽然双眉一挑说,你帮我算个命怎么样?吴昊愣了一下问,你相信命吗?我说,这要看你算的准不准。他犹豫片刻说,好吧,把你的右手递给我。我把右手递过去,他半天不敢接。我奇怪地问,你怎么怕摸我的手?他红了脸说,你来校这长时间做事,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白皮细肉光滑的女人手,我开玩笑说,那你就多看再好好的摸一下吧。他把我的手翻过来端在手里,盯着手掌问,想算哪个方面的?我说,算一下爱情和婚姻吧。他埋头看了许久,然后抬头问,想听实话吗?我说,当然。他看我一眼说,从你的感情线上来看,你这辈子只有一次婚姻,但感情很复杂,命中至少有三个男人。我一惊,急着问,什么意思?他说,就是先后要跟三个男人睡觉。我一听,顿时惊呆了。过了好一会,我夸他说,看来你还真会算命啊,我先还以为你吹牛呢!

秋末的一天,我猛然感到一阵恶心,还跑到卫生间吐了几口。直到这时,我才想到已有很久没来月经了。怀孕了!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吓得浑身发抖,脸都吓变了形。那天晚上,我又害怕又着急,几乎一夜没合眼。天快亮的时候,我陡然想到了吴昊,决定在肚子鼓起来之前嫁给他做老婆。

有一天,我吃午饭时把他叫到我休息室里,我们一起吃饭时,边吃边聊,我就试探跟吴昊说,我想给你介绍个老婆,你要不要?他马上说,别跟我开玩笑,谁看的起我呀。先答应我要不要?不是开玩笑。我认真地跟他说。他见我认真的神态样子,即忙说,当然要,我做梦都想再娶老婆!我说,她男女作风有问题,以前曾和两个男人睡过。他说,不要紧,和十个男人睡过都不要紧!我说,她也许还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他说,这更好,我恐怕以后想要个孩子都难哦!停顿了一会,我问,既然你不嫌弃这样的女人,那就赶紧和她婚结怎么样?他说,好,明天能结更好!我没想到吴昊这么好说话,突然有些感动,眼里还泛起了泪花。我抬起手,擦了擦眼泪问,你怎么不问一下那女人是谁?他说,不用问,肯定是你!你怎么知道的?我疑惑地问了他一句,他爽朗一笑,说,终于等到你了!听了他这话,心想,不管他是否真愿意娶我,还是让我开心随口应承的,反正我今生认定了他。

有天下午,阳光好得不能再好,我不禁想起了松毛地,想再去看看,临走时,我把吴昊也叫上了,想让他体验我对这里的怀念之情。三个多月不见,松毛有些腐烂的霉味。我重新弄来新落的松毛,阳光从松树上漏下来,松毛地上好像洒了一层碎金,显得更像一幅画了。我的身体特别敏感,一看见松毛地,就连锁反应,立马就感到血流加快,心跳加速,一下子冲动了。

在松毛地上圆房的第三天,我和他在枣树岭小学举行了婚礼。孩子出生前,就和他商量取名字的事,我说,名字中一定要有个松字。他说,如果是儿子还应该有个“海”字。我问,为什么要有海?他说,含义是儿子的生命来自三个人的每人一滴水。我想了想,本想说,呸!莫瞎款,但又怕他收疑我不真诚反而不好,我会心一笑说,好,就叫松海吧。他又说,如果生了女孩,就取名为晶晶。我问,有什么含义?他说,以后你会自然明白的。后来结果生的是个儿子,就取名松海了。

有天我不解地问吴昊,你那天为什么说孩子是三个人的?他说,那天算命说你的那些事,我是逗你的,今天如实地把来龙去脉跟你说吧。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跟吴旭、吴昶的事,我只是不说别人听,心想,你们总有一天会出事的,到时候我才有机会亲近你,甚至会得到你。不出所料,吴昶被带走的前一天,吴旭校长派我去松树林里找一张纸条,当时我犹豫了一下,但想起别人都瞧不起我,他平时却对我很尊重,就答应他去了,看见纸条是吴昶写给你的,我就猜出了你和他们两个人都有关系。我听了大吃一惊,又问,那个纸条呢?他说,吴旭让我直接交给村支书了。我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这样。是吴旭有意开脱自己让吴昶背黑锅,而吴昶又乐意背黑锅满足自己的“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的虚荣心。吴昊有点得意地说,你们的事我早听说过,我巴不得吴旭娶不了你,吴昶有老婆不会离婚娶你,等你有了身孕,我这个丑八怪才有机会得到你。于是,我抓住每个亲近你的机会,终于心想事成,如愿以偿了,我也乐意的顺他的话说,还是你最有福气。他想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笑说,我肯定比他们有福气,能最终享受到了你一生对我真心的温情,这叫情爱,比什么都好,可他们只一时得到你的性欲,那叫性爱。他看出了我不好意思的神色,他又安慰我说,我晚来得子,尽管不是我亲生的,一样喜欢。那天我为什么说,要是生的女孩叫晶晶,你现在明白了吧。我一想,哦!原来你们三个人的名字中都有一个“日”字,还含有与我名字中金花的“金”是同音字,看来你的才华是深藏不露呀。

他们三个人的故事都讲完了,最精彩的场面,就在明天,因为我已把吴旭、吴昶他们二人都约好了,他们一听说我要过过特别的六十岁生日,他们都高兴地说,好呀!还要给你带来特别的礼物。我就想那把他们三个人安排同在一个房里喝酒,以免他们和你们在一起难为情的。

能说会道的老花,今晚又抖落出这个特殊的安排,乡亲们都说,这个想法好,他们三个人单独坐,还可以叙叙旧。说完,乡亲们又一起动手,把那间小房布置好了。临走时,老花说,明天都来喝酒啊。乡亲们一起爽声回答说,好嘞!如果不见见他们三个人同时都来的情景,这几天的故事就白听了啊。

梅开三度(5)

老花六十岁生日这天,秋高气爽,天蓝云白。事先请好的乐队班子,从一清早就开始敲敲打打,吹拉弹唱,生日的气氛一下子就传遍了全村,乡亲们便陆陆续续地来送恭贺看热闹。

吴昊天一亮就从马头镇上赶回来了。他在镇上最热闹的地段租了一个门面,开了个“现代周易”算命馆,除了看相算命,抽签卜卦,还兼着择期、取名、看风水。他的生意十分红火,这些年挣了十几万。因老花儿子松海知道他的身世后,怕别人说些难听的话,就到深圳打工并在那里安了家。尽管如此,吴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总是汇钱给儿子用,他自己每个月回一次家,把多的钱如数交给老花,陪老花住一夜,次日再去镇上守店,这次回家,除了交钱,他还给老花买了生日礼物,是一条项链,纯金的。

吴昶是上午十点钟到的,自己开的车,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比他年轻女子。他是改革开放初期就去了汉口,一门心思用捏泥人,再用电火窑烘焙成陶塑品。他捏的泥人全都是裸体,奶子和屁股特别显眼。刚开始,人们都不买他的泥陶人,说不雅观,有失文明,差点被工商城管掀了摊子,后来,一个美国人看见了他的泥陶人,惊喜万分,说这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工艺品,当即买走了他最喜欢的一个泥人。那个泥人标价一千元,美国人却主动给了他十万。从此,他的名声就响了,受到城管保护,他的泥人也开始走俏,每年收入二三十万。后来市文化局还为他颁发了泥塑艺术家证书。他离过一次婚,听说又和一个小他上10岁的女人一起生活。现在人老了,白天就在汉口帮他儿子打理泥塑、根雕等工艺品专卖店,晚上回到自己家里陪娇妻过夜。这次一听说老花祝寿邀请他和吴旭,他高兴的不得了,就专门用彩色泥为老花捏、烧焙了一件泥陶人物生日礼物,捏的是三个神态各异的男人,并排坐在一个丰乳肥臀的女人面前,四个人都赤裸裸的,嘴巴却都乐开了花,真是与他们四人年轻时的神态惟妙惟肖。

吴旭来的时候已快中午了。他虽已离休,但出门有专车,还带了个秘书。他到马头镇教书后,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大学毕业后,就回到汉孝县一中教书,后又评上副教授当了校长,没过几年又调到县文化局任副局长,然后又当上了局长,并选为县政协副主席。他前后结了三次婚,头一个是县一中的一位老师,第二个是一位办公室主任,第三个是一位歌唱演员。现在又和他的保姆一起生活。从政协副主席位子上退下来后,他打算写四本回忆录,分别回忆老花和三任妻子。几天前,他抢着把回忆老花的这本印出来了,这次特地帯来了一本,算是献给老花的生日礼物。

生日午宴开席的时候,吴昊按照老花的安排,先把吴旭和吴昶请到了小房间。老花自己先到大厅敬了一圈酒,然后也到了小房间里。爱看热闹的乡亲们也随之跟了进来,四个人分别了几十年,刚见面时虽说有些尴尬,但相互把手一握,一切都无所谓了,也很热情地跟熟悉或不熟悉的乡亲们微笑打招呼。开席后,三个男人先一起举杯,共同祝贺了老花。接下来,几个人就你敬我,我敬他,他敬你,推杯换盏,高潮迭起。几杯酒下肚后,话就多了起来。吴旭对吴昶说,对不起,我当初不该让你为我背黑锅,为此你还被开除了。这是我一生的悔恨!吴昶却说,你千万不要自责,那个黑锅是我自愿背的,不然我终其一生也得不到老花。再说,如果那年不被开除,我今天也成不了泥塑艺术家。我还要感谢你呢,是你成全了我。过了一会儿,吴旭和吴昶又一起把头转向吴昊,同时说,对不起你,我们不该睡你的老婆!吴昊说,你们二位说哪里话?要不是你们二位使老花丢丑难以做人,当年的那朵小鲜花,怎么也不会插到我这堆牛粪上。如果没有二位,我说不定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哦。乡亲们听了他们之间互相逗趣且不失真诚的叙旧的热闹场面,一个个也被逗乐了。

快散席的时候,老花这时起身说,我今天非常高兴,趁着太阳好,我们一起去松树林看看吧。她的建议立即得到了响应,三个男人同声说,好,现在就走!他们四个人有说有笑毫无尴尬之态的情景,再次把乡亲们逗得兴趣盎然,不仅把以前对他们的非议释怀了,反而赞叹他们的生活好浪漫!对老花的风流故事也正本清源了。

下午三点的样子,老花被三个男人簇拥着来到了松树林。爱看热闹的乡亲们也跟随其后。遗憾的是,当年的松毛已经不存在了。不过,新落的松毛还有,满山都是。老花心血来潮说,我们再铺好松毛坐在一起照个相吧!三个男人都说,好啊!他们说铺就铺,松林里四棵松下的平地上再次铺好了崭新的一片松毛了。老花此时的快乐痛快之情也许与那时感受如故,但意境已今非昔比了。

乡亲们的笑声在松树林里弥漫着......他们四人吴昊、老花、吴旭、吴昶从左至右并列而坐在一起的浪漫之影永远定格在四棵松下,但他们的故事在人世间还会以不同的方式将延续演绎........

作者简介:

姓名:吴遵纲 男,生于1959年2月,中共党员。

2014年1月退休后,爱好古诗词外,还尝试写小说。现已写了七百余首诗词,一百多首散见于各类诗词微刊和纸质刊物。所写小说不多,这是其中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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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姓名:吴遵纲  男,生于1959年2月,中共党员。

2014年1月退休后,爱好古诗词。2017年加入武汉诗词学会、湖北诗词学会、东亭诗教学会学习古诗词。二年多的学习期间,习作六百余篇,多篇习作散见于《雅风》、《湖北诗词》、《诗韵东亭》、《幽草精选》丶《小西湖清韵》等纸质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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