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雪撷新 || 六月雪作品
长按识别二维码,了解一下
六月雪作品
《钢化的玻璃》
也不知道是哪阵风,
哪种锐物。
击中阳台上的玻璃,
天明起床,我看到它钢化了。
十几年了,玻璃坚守自己的岗位,
做到透明、冰冷、坚硬。
它让肉眼透过它,看到
真实的事物。
眼下,它是艺术品,全身裂痕,
介于放弃与抓紧之间,
却比以前更加漂亮,
通过它,我看到朦胧的世界,
经受过摈击的我的影像。
玻璃仍在玻璃的位置上,
我也站在我的地面,
在碎之前,它还要挡风遮雨,
我瞪大眼睛,看不见
玻璃内部坚韧的组织系统,
它再不能映出
我的老去的布满皱纹的脸。
但在下一个变故之前,
谁也不打算离去。
《世界杯》
世界杯开始了,
说真的我对足球兴趣不大。
我自己就是一只球,
被生活踢来踢去,
我没有绿茵场,也没有前锋,后腰,
甚至连守门员都并未招募,
更没有球迷关注我,
却四处摸爬滚打。
一个人,也有一场竞技赛,
进攻、防守、射门,
大汗淋漓,永不离场,
寻找机会把自己传给虚拟的队员。
一个人,卯足劲,
就有一个无形的球队,
队员里聚集内马尔、梅西、凯恩等,
一个人,不停自转,公转,
活成混——球——
《从街角拐过去》
每次拐过街角,
总让我有新的期待。
一场婚礼,或一场葬礼
突然出现。不设防的事物,
让我如一块铁
靠向磁场。
有一副多米诺骨牌,
等待我的足尖去踢翻。
这时,时光在街角对我狂喊,
你想看清自己
请跟我来——
好奇是天性,更被声音捉住,
我看到不同时期的我,
微笑与痛哭着的,无知与年迈的,
迷失且执着,笃定又矛盾,
向我展示,行走着的缩影。
从街角拐过去,
是一道指令。我加快了脚步,
把自己诱拐进错纵的藤蔓,
我的一生都在重塑
断裂处的链接。
《宣传牌的启示》
更换了物业,保安,
换掉小区门口的宣传语,
原来的”第六空间“
替代成为”世界再大 也要回家“。
傍晚我随手拍下来,
就出了小区,在边上的小树林散步。
多好的黄昏,植物散发着顽固的香气,
落英说出春天的死亡。
那红字镶嵌绿树之间的
“不忘初心”是谁过去式的美好,
去寻找初衷的人没有回来,
“核心价值观”在核心朋友圈走失,
散步的人越来越多,互不招呼,
那就自己与自己说话吧!
喷泉的水雾把整个小树林
裹在雾霭之中。趁着雾气,
就做个迷失方向的人,
双脚是没有目的的圆规,画着残缺的圆,
“世界再大也要回家”
句子正抡起斧子,劈开和睦的假象,
我能不能咽下提示,一直走下去。
宣传牌微笑着不说话,
可惜不回家的人,再也
感应不到了。
《魔鬼的启示》
魔鬼在我肚子里,
只要我一躺下,它就搅动小汤匙,
兴起千层浪。
我何其留恋大海的浪涛,
爱上爬屋脊的飓风。
可如今捧腹大笑,即可与其对峙。
书上不是说:
魔鬼永远封在瓶子里,
在大海里飘荡。
是谁这样调皮,在夜半把瓶塞打开,
点起疼痛的火苗。
我该怎样与魔鬼周旋,
劝其回到瓶中。我准备了三字经、楞严咒,
准备迎战三百回合。
《损坏的启示》
一朵坏香菇在汤里,
吃还是不吃,
筷子挑来剔去。
它是怎样混进香菇的队伍,
潜入一碗色香味俱佳的菜羹。
一朵坏了的香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坏的,
明明经过相同的阳光
雨露,得以成长,
明明也有精心翻晒、烘烤、储存
接受相同的培育,
一朵坏香菇的梦想
是成为好香菇,
给餐桌锦上添花,
腮腺止不住流出口水。
眼下,它的梦碎了,
它的肉与汁都是苦的。
《病的启示》
我得了一种怪病,
一躺下就肚子疼。相反,
坐着或站着,才缓解这症状。
我由此展开想象,
例如你说:亲爱的,躺我怀里。
我该怎么办,直立式躺着,
我将发明站立睡觉,
例如死亡,永不倒下的离开,
来读小说的章节:树死了,永远屹立;
大海睡了,也在荡漾,
那是疼痛地翻涌吗。
那安慰我的床单怎么办?
谁制造能够行走的床?
我怀疑,又欢欣鼓舞地享受着病,
毕竟除了病,谁也不会有趣地
锲而不舍地安排一场疼痛,
半夜写出这首诗,
兴奋着躺下,病就卷土重来,
这世上再没有比病更坚贞的伴侣。
《一种崇敬》
古桑里奇,为死去的人悲伤吧,
这是一种崇敬。
一次次让你
战栗。让自己的灵魂圣洁。
雨一直下,
也没有洗清
这世间的污垢,
雪在来时就被判处死刑,
你看到,自己的身体
正一点一点融化。
坚持住——
用尽最后的热,
孵化一只顽固的鸡蛋,
那怕不出壳。
你失望了吧,
真理跟着落泪,字迹模糊。
古桑里奇,你爱早晨的鸟鸣,
恨迈不动的左脚。
你用剩余的呼吸,喂养时间,
你跳进曾千百次向往的、悲伤的大海,
放弃了游术,
那些洄,对你不值一提。
只因那些离开
漩涡般深深吸引你。
《病中的玫瑰》
病中的玫瑰,
失去鲜红的毒。但对我非常有效,
借你的液汁,医治我的薄情。
不, 是加速我的衰老。
哦,病中的玫瑰,
迟来的施舍,
激发我年迈的爱意,
我已记不清自己从前的模样,
你也该放下过去的鲜艳。
病中的玫瑰,
美好就是与你一起凋零。
我爱你的病,爱你的日渐枯萎,
我愿与你牵手走向死亡,
两两相望,殊途同归。
《夜歌》
道路被夜领回了家,
我摸索着启程,
紫藤花遮住村庄的脸颊,
迂回的左脚,询问起右脚,
青蛙鼓足了腮帮子
喊我,屏息分辨,
一句也听不懂。
能去向哪?
没有道路
向我提供着道路,
那双牵我的手,碍于黑暗,
又陷于更深的黑暗,
我弓起身子,
垫伏起来,疏离正以多情的
姿势拥抱我。
春天是个多病的孩子,
受困于肉体,又爆发出奔流,
泛滥着的想象,
踮起脚尖,朝内心张望,
天一点点被谁挑亮了。
作者简介
六月雪,原名:林彩萍,女,70后,浙江台州人,习诗多年。